房間裡安靜的可怕,黑瞳恨不得將頭死死埋下去,一聲都不敢吭,他餘光撇著不遠處的場景,001被男人的影子籠罩覆蓋著。
那些影子好像長出了無數觸手,爭先恐後地拉著銀發青年,試圖將他一同拉入沼澤地獄。
一同沉淪墮落。
在令人窒息的安靜中,銀發青年垂著眼,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清楚聽見他的聲音,
“001是先生的刀,一直都是。”
房間的空氣終於流通了起來,男人站起來勾著唇,俯視背脊挺直的蘇年,男人背著光,整個人仿佛徹底融入黑暗,影子有一部分遮蓋著在陽光下的蘇年,像陰影籠罩,
“很好,”男人明顯被這個回答取悅到,嗓音愉悅,他勾著唇撫摸著蘇年順滑的銀發,笑意深深,“001,乖孩子,我就知道你不會背叛我。”
蘇年半跪在地上,恭敬垂順,任由男人動作。
“黑瞳,回去之後把針對林歸宿的任務取消。”男人輕描淡寫的一個眼神壓迫的黑瞳渾身緊繃,他頭也不敢抬,
“是。”
男人含著笑的聲音帶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危險和歎息:“001,我做了我承諾的,你可千萬彆讓我失望。”
他的一舉一動都帶著濃稠的壓抑和警告,一聲歎息仿佛讓空氣中都帶上象征著死亡的血腥氣,粘稠的讓人喘不過氣。
在無人關注的窗簾處,有風吹過,窗簾蕩起,隱匿了身形的衛振衣在全身發抖。
從他的角度,能清楚看見蘇年的眼,那雙冰藍色的、一向少有溫度和情緒波動的眼,在聽見他就是辛遮後,晃動了一下,有了星光。
——他在喜悅。
可下一秒,眼中升起的微光就被人徹底踩碎,熄滅,男人魔鬼般的話語碾碎了蘇年微渺的奢望,他親眼看著蘇年眼中的光早搖搖欲墜,最後徹底熄滅。
隻剩下燃燒後的一點灰燼,絕望而麻木。
衛振衣想呐喊,不是那樣的,不要聽他的,錯的人不是你,是你身邊應該下地獄的魔鬼,沒有人會怪你,沒有人會怨你,沒有人拋棄你。
求求你,不要相信他。
衛振衣幾乎要流出血淚來,這一次,男人摧毀的不再是蘇年的身體,是蘇年的精神世界,曾經唯一的淨土,也被男人毫不留情的狠狠踐踏。
他不允許蘇年有任何不屬於他的地方。
哪怕是精神世界,哪怕是靈魂,他都要徹徹底底的掌控,隻有這樣,才能滿足他變態到極點的扭曲掌控欲。
他給了蘇年一個明知道結果的選擇,用林歸宿的性命強逼著蘇年墜落到他這一方。
他在強行拉著蘇年墮落黑暗。
可蘇年不願意,
蘇年不願意!
這一刻,衛振衣甚至希望蘇年能選擇殺了林歸宿,獲得自由,他明明沒有之前的記憶,童年的回憶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洗腦中沒有了。
可他卻還是選
擇了保護林歸宿。
哪怕他想不起來,哪怕他早就忘卻,卻還是和十二歲的他選擇了同一個答案。
從蘇年選擇了答案的這一刻,意味著他將徹底埋葬過去,舍棄掉曾經的辛遮身份,全心全意成為男人手中的刀。
那雙冰藍色眼也終於蒙上了灰敗的陰霾,徹底失去希望。
衛振衣淒然而笑,心被巨大的哀戚擊中,呼吸都帶著疼,如果林歸宿知道了,會怎麼樣呢?
他心心念念想要保護的人,卻因為他,被迫永駐黑暗。
這一次,男人主動戳破了蘇年的身份,已經揭了他們的底牌,粗暴的碾碎了蘇年僅存的希望,殺死了屬於蘇年的童年淨土,親手抹殺掉了蘇年的羈絆。
刀不需要有多餘的情感,隻需要聽他一個人的就夠了。
那他們呢,他們接下來要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將蘇年拉回來?
衛振衣自虐一樣看著不遠處的銀發青年,被陰影籠罩的銀發青年好像即將跌入淤泥沼澤,他沒有掙紮,沒有反抗,安靜而麻木的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命運。
有什麼鹹腥濕漉漉的東西落下,衛振衣用指尖拭去,看了眼指尖,顏色猩紅,血淚順著眼眶留下。
他頭疼欲裂,眼眶的眼淚順著血液一起落下,緊接著大腦在哀鳴,劇烈的疼痛讓他開始五竅流血,衛振衣不敢再多留,在待下去,血腥味一定會引起他們的警惕。
他緊緊閉眼緩解痛苦,又很開睜開。
窗簾微動,好像被風吹了一下,又很快恢複平靜。
黑瞳始終眼觀鼻鼻關心,隱藏在角落,努力不去礙先生的眼,終於在男人無聊揮手中離開,離開前,他還聽見先生對001的話,
“001,過來,今晚彆回去了,我做了個有趣的東西,你來幫我試試。”
黑瞳下意識恐懼驚駭。
001又被先生留下了。
他可沒忘記,上一次001被先生起了興致留下後,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簡直頭皮發麻,慘不忍睹!也就隻有001被被改造過的身體能承受住了。
黑瞳甚至不敢多呆一秒,生怕擾了先生的興致。
黑瞳走後,房間裡隻剩下小觸手和蘇年,小觸手迫不及待的讓本體來貼貼,精神觸須撒嬌的藏著本體,要誇誇,
【本體,我剛剛怎麼樣?】
【很棒,非常棒。】
蘇年大力誇讚,小觸手被誇的高高抬著下巴,都快飄起來了,內心自得,哼,看來他隻除了廚藝不太好之外,其他的都很完美嘛。
【本體,今天晚上我總算有正規理由可以和你一起睡覺了。】
小觸手都快委屈的哭了,
【本體你不在,沒有貼貼,我睡覺都不香了。】
蘇年趕緊哄人,
【我這不是來了嗎。】
【對了,】小觸手想起一件事來,他趕緊拍著蘇年胳膊,【本體,你把外套脫了,我來量一下
你的身體數據,我最近毛衣打的可好了,就等著你回來給你打圍巾毛衣了。】
蘇年隨手脫下外套。
小觸手指尖微動,幾縷黑色絲線無聲出現,包裹住蘇年的肩膀腰部小腿,小觸手記下數據後很滿足,
【好啦本體,數據我都收集好啦。】
帶著邪惡黑暗氣息的黑色絲線瞬間消失。
小觸手已經暖心的滾進了被子裡,勤快的掏出一個洞來,頂著淩亂的額發探出頭,迫不及待的一疊聲招呼蘇年,
【本體快上來,裡麵可暖和啦。】
另一邊,
黑瞳帶著滿脊背的汗關上門,離開頂樓,夜風吹來,脊背處的冷汗變成了陣陣寒意,就在這時,他陡然一驚,漆黑的瞳孔殺意隱現,
“誰?”
陰影處一道高大的聲音出現,墨綠色的眼睛藏著野心,嘴裡咬著一根煙,猩紅的紅光在夜色中極為顯眼,黑瞳看清了來人的麵孔,
“是你,我記得你,主動要求跟著001的。”
最關鍵的是,001還真的收了,就這點特彆就足以讓他對衛振衣有點印象,衛振衣站在他對麵,煙被夾在指尖,“黑瞳大人。”
“是你啊,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休息?”
黑瞳看了他一眼,衛振衣恭恭敬敬,“我是專程在這裡等大人的。”
“等我?”這下黑瞳感興趣了,他陰森森的視線上上下下剮著衛振衣,純黑不見光的瞳孔在夜色下更像鬼一樣,陰氣慘慘,
“有事找我?”
衛振衣墨綠色的眼燃燒著野心,這樣的人黑瞳見的多了,同樣,他對衛振衣的興趣也開始濃厚起來,
衛振衣道:“我想請黑瞳大人指點迷津,”黑瞳看了眼時間,倒也不缺這幾分鐘,他陰冷的目光緊盯著衛振衣,衛振衣掐斷了手中的煙,野心十足,
“大人,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先生看見我?”
黑瞳嗤笑一聲,
“想要權利?”
衛振衣點頭,黑瞳點了點他的眼,“我很喜歡你的眼神,權利嘛,這個東西,誰能不喜歡呢,”提到權利,黑瞳仿佛迷醉的眯了一下眼,他睨了眼衛振衣,
“隻可惜,你跟錯了人。”
衛振衣抽出一根煙來,躬身替黑瞳點上,黑瞳吸了一口,猩紅色的紅點迅速燃燒,煙霧繚繞,他眯著眼好一會才拿下煙,聲音更沙啞了,
“你當初為什麼跟001?”
“在來之前我打聽過,據說001大人是直接對先生負責,我跟著他,本來想著能接著001大人的光多見見先生,隻要我任務做得好,先生一定會注意到我,可我沒想到……”
“你沒想到,有001在的地方,先生看不見任何人。”黑瞳冷笑著替他補充了後麵的話。
衛振衣急忙點頭,眉宇間有些焦躁,
“已經這麼久了,我也曾有幸見過先生幾麵,但先生完全無視了我,”先生看不見他,他做的那
些給誰看,他怎麼讓先生欣賞他,給他權利?
“那你選001是選錯人了。”
黑瞳彈了彈煙灰,“有001在的地方,先生可看不見其他人,”他眯著眼,“也就隻有001能在先生那裡有這樣的殊榮了。”
衛振衣像是不明白,黑瞳沒必要和這樣的小人物解釋001的特殊,要不是看在他是001唯一的下屬份上,黑瞳完全不會搭理他。
“黑瞳大人,您說,我有可能,讓先生像信任001一樣信任我嗎?”
“你?”黑瞳不屑冷笑,好像衛振衣再說什麼笑話一樣,“就憑你,你覺得可能嗎?”
衛振衣態度恭敬又謙卑,黑瞳看著這眼中熟悉的野心,心裡倒是有了個不同的想法,他細細打量著衛振衣,眯著眼吸了口煙,煙霧繚繞,籠上他的麵孔,
他的聲音模模糊糊,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衛振衣眼睛一亮,黑瞳揮手阻止了他開口,微微擰眉沉思,“我需要想一下,另外,我還要看見你的誠意,總不能你說一句,我就真的替你想辦法吧。”
黑瞳到後麵語氣諷刺。
衛振衣是什麼地位,也敢這麼和他說話。
不過……好像,衛振衣好像確實還有點作用,黑瞳心裡隱約有想法,模模糊糊的不成型,他懶得搭理衛振衣,不等衛振衣再說話,已經背著手離開。
衛振衣站在原地凝視著黑瞳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巡視了眼四周後,這才轉身離開。
回到房間的衛振衣麵色陡然一變,強行鎮壓下痛苦反撲而來,太陽穴像是被擊穿一樣痛苦,他奔進衛生間,大口大口嘔著,鮮血幾乎是噴湧而出,霎那間染紅了洗手池。
衛振衣打開洗手池,目送著這些鮮血被水清洗乾淨。
他抬起頭,鏡子裡的自己麵如金紙,唇瓣乾裂,看上去狀態極差,摁在洗漱台的手蒼白無力,他接了捧水衝了衝臉,額發濕漉漉的黏在額頭,
他盯著鏡子裡的自己,腦海中浮現的確實蘇年失去神采黯淡的眸子。
“蘇年……”
他聲音沙啞的厲害,頹然地靠著牆,墨綠色的眼覆蓋著濃濃的悲傷,
蘇年,我該怎麼救你?拉你出來。
求求你,給我一點指示……
衛振衣在發抖,額頭的水珠順著臉頰滾落下來,不知道是水還是眼淚,順著下頜跌落下來,濺落在地麵。
第二天蘇年回來,差點被幽靈狀的衛振衣嚇了一跳,身形高大的男人抱著胸站在牆邊,墨綠色的眼直勾勾盯著他,埋藏著看不清的濃重情緒,聲音沙啞,
“001大人,您昨天一晚上沒回來。”
沒人知道衛振衣昨晚發現蘇年一夜沒回後,心裡究竟恐慌成了什麼樣,他害怕,害怕蘇年又會和上次一樣,帶著一身傷回來。
蘇年今天穿著的立領大衣,銀發高高束起,冷漠危險,聞言撩著眼皮睨了他一眼,
“和你無關
。”
衛振衣試圖隔著衣服看清蘇年此刻的情況,可惜什麼也看不見,蘇年的神情也平靜的看不出分毫不對勁,但衛振衣卻不敢失去警惕,
他不會忘記,上一次,蘇年回來也是這種神情,就連他都沒發現蘇年其實帶著一身傷。
衛振衣心裡焦躁,卻不敢表現出來,蘇年對他道,
“最近的任務你自己選幾個有把握的去接,彆打擾我,我這幾天休息一下。”說完後,蘇年不等衛振衣回複大步轉身離開。
停留在原地的衛振衣凝視著蘇年的背影,隻覺得從銀發青年挺直的脊背中窺見了被藏起的疲倦。
他的眼神逐漸深沉晦澀。
這一次,衛振衣自己挑選了幾個任務,沒有讓蘇年監督,悄然離開基地。
……
另一邊的中央星,躺在病床上身上帶著各種儀器的林歸宿眼皮在劇烈顫抖,唇色慘白乾裂,躺在撲在白色床單的病床上,臉色竟比床單白慘白,
秋高氣爽的天氣,他和蘇年並肩站立,祭拜著眼前墓碑上的兩人,
他默默將手中的鮮花放下,不敢去看蘇年,在心裡無聲道:“叔叔,阿姨,辛遮他來看你們了,他現在改了名字,叫蘇年,那群搶走了辛遮的人給他改了名。”
“你們看到了嗎,就是那個,”他偷偷餘光撇著蘇年,經過偽裝的普通麵孔在林歸宿眼中確在發光,籠著一層柔光,他在心裡道:
“他現在什麼都忘了,我帶他過來給你們看看,你們也一定想他了。”
他往一旁挪了幾步,給蘇年留下位置,看著蘇年站在墓碑前,心裡發澀又心疼,有微風吹來,仿佛在撫摸著他們。
林歸宿想著,一聽是辛叔他們聽見了,來見一見他們已經長大了的孩子。
他甚至隱約看見他們相擁在一起的,溫柔注視著蘇年。
一家三口,溫馨而和睦。
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下一秒,一聲槍響,好像有什麼打穿了他,他感覺不到疼痛,隻覺得茫然,緩緩抬起頭,相擁在一起的夫妻消失了。
蘇年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禁錮控製著,他被龐大濃重的陰影在籠罩著,那道透著濃烈黑暗惡意氣息的身影站站在蘇年背後,像蛇一樣束縛著蘇年,不讓他有絲毫逃離的可能。
陰影的手覆蓋在蘇年手上,握住蘇年的手向上提,緩緩扣動扳機。
地上躺著的人動了一下,血泊在蔓延。
林歸宿茫茫然然,他恍惚的看著地上倒在血泊中的人,啊,原來是他自己,他看向蘇年,那雙一向冰冷的冰藍色眸子在顫抖。
林歸宿心裡突然湧現出劇烈的痛楚。
他想說,彆難過,一點也不疼。
可他什麼也說不出口,隻能眼睜睜看著銀發青年像一個被操控的人偶一樣,被強行控製著再次開了一槍,站在蘇年背後的男人像是攀附在蘇年背上的魔鬼。
他強勢的掌控著蘇年的一舉一動。
將蘇年一點點拽進汙泥裡,肆意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