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若未聞,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眼淚順著眼角滑下去,枕頭是月白緞子,並不吸水,冰冷的貼在臉頰上。母親
……她哪裡還有半分顏麵見母親,小孩子的時候,在外麵稍稍受了一點委屈,就可以撲回母親懷中放聲大哭。如今她哪裡有臉去見母親?更多的眼淚無聲的淌下去,幾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住不哭出聲來。她的肩頭微微顫抖,他的手終於落下來:“靜琬?”
她的身子在發著抖,極力的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隻用力甩脫他的手,他膽子大了一些:“靜琬……”她舉手一揚,想要格開他的手臂,終究敵不過他的力氣,她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臉上猶有淚痕,眼裡卻隻有決然的恨意。他的眼裡有一絲恍惚,情不自禁的以手指撫上她的唇。她推攘不動,急促的呼吸著,他用力攬她入懷,她情急之下又張口欲往他手臂上咬去。他牢牢扶住了她的臉,不讓她咬到自己,哈哈大笑:“你如今怎麼像小狗一樣,動輒就咬人?”
她掙紮著拳打腳踢,他也並不閃避,她重重一拳擊在他下巴上,反將自己的手撞得生疼,他捉住她的雙手,說:“好了好了,出氣了就算了,當心傷著咱們的孩子。”靜琬怒目相向:“誰跟你生孩子?”慕容灃笑逐顏開:“當然是你啊。”靜琬精疲力竭,隻是狠狠的瞪著他:“不要臉!”
慕容灃卻收斂了笑容,慢慢的說:“靜琬,我對不住你。無論你怎麼樣罵我,惱我,我都認了。”靜琬本來眉頭蹙在一起,滿臉都是狼籍的淚痕,她胡亂用手去拭了一下,他要替她去拭,她不許。他執意扶牢了她的臉,她用儘力氣一根根去掰開他的手指,剛掰開一根,另一根又重新牢牢的握住。怎麼樣都是徒勞,她真的要哭出來了。他說:“靜琬,你就看在孩子麵子上,原諒我這一回,好不好?”
滾滾的眼淚湧出來,他的吻也落下來,帶著眼淚腥鹹的氣息。她用力咬著他的唇,他也並不放開。他的手緊緊箍著她,她實在是沒有力氣,隻是無可抑製的痛哭。哪裡還有回頭路,她走的竟是一條不歸途。
她咬著,踢著,打著,所有的方式並不能令他放開她,唇齒間他的氣息,熟悉又陌生到了頂點。她曾經唯一擁有,而後永遠失去的一切……這樣濃烈灼熱,初次的相遇,他就是這樣吻
著她。直到最後她呼吸窘迫,雙頰都泛起潮紅,他終於放開她。
他們兩個人呼吸都是紊亂的,她的眼睛因為淚光而晶瑩,她本來是抗拒的抵著他的胸口,現在隻是緊緊揪著他衣襟。他竟然不敢動彈,隻怕自己最細微的動作,也會令她突然放手。他竟然害怕起來,台燈的紗罩是粉紅色的,電燈的光映出來就是淡淡的粉色,她臉上本來是蒼白的,在這樣的燈光下,仿佛有了一點血色。她像是突然打了個寒噤,一下子撒開手去。
他心中一搐,最深處有一種絕望樣的害怕,他竟然不敢去握她的手。她像隻受傷的小獸,蜷在床最麵的角落裡,聲音低而微:“你走。”他欲語又止,她疲倦的合上眼睛:“我累了,我要睡了。”
四下裡都很安靜,靜得連窗外的風聲都聽得到,她自己的一顆心也在那裡跳著,又快又急,每一次收縮,都是一陣刺痛,仿佛那裡垣著什麼東西一樣難過。每一次心跳,就能牽起隱隱作痛。
冰冷的東西貼在他手臂上,他過了好一陣子才發覺原來是鏤著花紋的床銅柱,細密的螺旋與百合紋樣,法式家俱的靡豔。床上的被褥也是西式的,雪紡荷葉邊,滿床的錦繡緞子四處流淌。她縮在那裡,越發顯得身形嬌小,他手心裡攥著樣東西,叫汗濡濕了沙沙的摩挲著,撒手後才知道是珍珠羅帳子的一角。
外麵有拘緊的敲門聲,沈家平的聲音叫了聲:“六少”,他問:“什麼事?”沈家平隔著門說:“外麵雪下大了,路上又開始在結冰,六少若是不回大帥府,就在這邊休息的話,我就先叫司機將車停到車庫去。”
他下意識轉過臉去看靜琬,她已經閉上眼睛,濃而密的睫毛,像是蝴蝶的一雙翅,在燈下投下微影。幾莖亂發垂在臉畔,那臉頰上的淚痕仍清晰可見。他心中百味陳雜,一時也說不出是憐是愛,還是一種歉疚與隱憂。最後隻是長長歎了口氣,走過去開了門,對沈家平說:“走吧。”
他說話之際,目光還是凝視著靜琬,她的睫毛微微輕顫,如風中花的蕊,起了最輕微的觸動。他走出去之後親自帶上房門,床畔的燈一點粉紅色的光,模糊的籠罩著她的臉,她像
是已經睡著了,他慢慢的闔上房門,那團柔和的粉光從視線間一分一分的減退。她的臉也漸漸的退隱在那柔軟的粉色中。
他自從這天後,每天必然都要過來看靜琬,因為年下事情多,到了二十三過小年,這天一直飄著零零星星的小雪,家家戶戶團年的爆竹聲,遠遠的傳來。大帥府中自然有團圓家宴,待得酒宴散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沈家平原本預備慕容灃不再出去了,沒想到慕容灃仍舊叫他安排汽車。路上已經結了一層薄冰,極是難走,短短一點路程,汽車走了差不多半個鐘頭才到。
靜琬這裡靜悄悄的,樓下連一個人也沒有。慕容灃上樓之後,進了起居室才看到蘭琴坐在壁爐前織圍巾,見著他十分意外:“六少。”慕容灃問:“靜琬呢?”蘭琴說:“小姐一個人吃了飯,孤伶伶的坐一會兒,我怕她又傷心,早早就勸她去睡了。”
慕容灃聽說靜琬睡了,放輕了腳步走進臥室裡,一眼就見到床上並沒有人。轉臉才看見靜琬抱膝坐在窗台上,怔怔的望著窗外出神。他心中一酸,說:“怎麼坐在那裡,當心著涼。”靜琬聽到他的聲音,不易覺察的微微一震,卻坐在那裡並沒有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