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驅散了寒氣,屋裡便響起了鼾聲。
陳保兒靠在牆根兒,努力睜大著眼。
他本不想睡的,可耳邊那此起彼伏的鼾聲卻催眠劑一樣勾起滿身疲憊,直叫人頭昏腦沉,眼皮子也似有千斤重……
如此昏昏沉沉半夢半醒也不知多久,陳保兒聽到門外麵三三兩兩的咳嗽聲,不知是不是柴火燒完了的緣故,屋裡總覺得有些冷,不如睡前那般暖和。
陳保兒朦朧之間,看到門口輪值守夜的那兩個衙役已經歪著身子睡去了,地上的火堆半死不活,隻剩些蒙了白霜一般的木碳忽明忽暗。
實在冷的厲害,保兒便晃著身子站起來,卻不小心弄響了手上的鐵鏈,驚出一身冷汗,倘若吵醒了這些衙役,少不得挨些皮肉之苦,可好在,這些人睡的很沉。
走到門外,保兒這才突兀的反應過來,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月色正好,灑滿了一地銀霜。
很奇怪,院子裡乾淨的厲害,竟連一窪積水也沒有,那些屍體也不見了,保兒隻以為是那些衙役給收拾掉了,便轉身準備去抱些柴火來。
推開柴房半掩著的破木門,陳保兒卻愣住了,屋裡,有人正斧起斧落的劈著柴火。
門明明是開著的,院子裡的月光卻似乎無論如何也透不進來,隻模模糊糊的看到那劈柴人的輪廓出來,陳保兒有些拘謹,以為是屋裡的衙役也被凍醒了來添柴火,保兒便先晃了晃手,辯解說:“我隻是來拿些柴,並不是要逃!”
屋裡那劈柴的人似乎轉過了頭,與陳保兒四目相對,卻並不作聲。
陳保兒被盯的有些不舒服,錯開了目光,準備拿上幾根柴便回屋裡添上火,然後再睡上一會兒,保兒還未伸出手,身後那三三兩兩的咳嗽聲又重新響了起來。
保兒記得,門口守夜的差人都是睡了的,那咳嗽聲,卻像是在院外傳來的,保兒回過頭,院子裡已經滿是黃霧,不見半分月光了。
那股不安感,再一次控製不住的湧上陳保兒心頭,眼看著那片黃霧一點一點似乎是要將這柴房遮住,保兒慌亂之中便要去關上柴房的木門,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住在身上咬了一口,便跌倒在地上。
然後,陳保兒便看到有渾身長了毛的東西自門縫中晃著尾巴風一般沒入黃霧中不見了。
再看柴房裡,那劈柴的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似乎從未存在過一般。
保兒隻覺得頭皮發麻,連滾帶爬的衝出了門,卻沒想到,院子裡的黃霧,已經濃重到連自己腳下也看不清了。
黃霧裡彌漫著一股子腥臊味兒,聞到鼻子裡,頭暈惡心。身在其中,隻覺得像無數道蛛網粘在了身上。
辨不清方向的保兒捂著肚子在地上嘔吐了半晌,卻什麼也未吐出來,最後隻掙紮著站起身,顫聲帶上了哭腔:“我阿爺,便是你們害死的麼?”
自然是沒有回應的。
保兒便順著院牆摸索著推開了院門,門開了,外麵依舊是濃的厲害的黃霧,隻是,霧中,卻憑空吊了兩盞青黑的燈籠,那燈籠,卻未曾散發出絲毫的光芒出來,隻是死氣沉沉的在周側映出了兩團青黑的墨韻,青黑燈籠之後,烏壓壓的站滿了身影……
陳保兒雙腿發軟,任憑他鼓足了勇氣,也無法邁出一步,那青黑燈籠給他的感覺,如同無儘頭的地獄……
有人把保兒推開了,陳保兒回過頭,朦朧之中,保兒認出,是那個給他上鐐銬的衙役,那衙役僵著身子,黃霧彌漫在那衙役臉上,保兒看不太清他的表情,隻是覺得莫名的詭異。
那衙役靠近了那兩盞黑燈籠,沒入了那烏壓壓的黑影之中,陳保兒便再也看不到他了。
可陳保兒仍舊被人推開著,一個又一個的衙役,從陳保兒身側走過,直到看到最後趙父身影時候,傻愣愣呆住的陳保兒,似乎反應過來,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扯過趙父的胳膊,驚恐的往回去的方向跑了去。
靠著感覺,陳保兒撞開了屋門,進去的一瞬間,那如重千斤的壓抑感和頭重腳輕的不適感一瞬間散去了,也就是這時,陳保兒隻覺得自己像被抽乾了力氣一般,軟綿綿的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