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寧捏著紙頁,她根本不可能去揣度溫澤念現在的交友圈,也不可能去猜測溫澤念的能力範圍。海島上的溫澤念展露出的隻是冰山一角,孟寧和所有人一樣,仰望的就是那冰山一角。
“我麻煩她把先前的構思簡略寫出來,這樣你就可以知道故事的結局,然後又找人翻譯成英語。”溫澤念問:“能看得懂嗎?”
孟寧英語不錯,畢竟五星級酒店對員工外語水平有要求。但科幻太特殊,夾著不少的生僻詞。
孟寧說:“大部分,有些詞要查一下。”
溫澤念對她伸出一隻手:“我看看。”
孟寧把紙頁遞過去,溫澤念垂眸看了陣,然後抬起眼睫:“念給你聽?”
“啊……”
溫澤念笑笑:“不麻煩。”
孟寧以前從不聽有聲書,祁曉有段時間很癡迷,但她領略不到其中的魅力。直到這時,溫澤念用蘇到爆的嗓子,把英文轉換成中文念給她聽,語速慢,大概平時說中文的機會已不算多,有時要略頓一頓思考合適的詞句表達。
其實這本科幻寫得有些生澀,孟寧時而不能想象那些過分繁複的詞句描繪的是怎樣恢弘的場景。
可溫澤念化繁為簡,她那把嗓音太特彆,也和她本人一樣有造夢的能力。
孟寧並沒想過有機會聽到這故事的續寫,以至於溫澤念聲音停下時她茫然的抬了一下頭。
溫澤念正把念完的紙頁順著原先的痕跡,對折,複又對折,放到那漆麵斑駁的寫字桌上。
抬眸:“我同意你離職,不過,待到我離島的時候為止。我優化C酒店的時間至多再有一個多月,在這期間,你要抓緊一點。”
抓緊什麼?
溫澤念走到門邊,給她解答:“你每來找我一次,我就給你一頁故事的續寫。希望在我們都離開海島前,你能讀完自己掛念的故事。”
她拎起包走了。
孟寧發現她今天所用的香水又不一樣,像烏木,有種沉香般的克製。孟寧聽到防盜門關上很輕的一聲,垂眸去看自己的手背,溫澤念那一聲言猶在耳:“忍著。”
溫澤念所有的
風情都不是因為撩撥(),而是因為克製。
她隻是出現?()_[((),又遠離,等著人自投羅網。
這時祁曉在外麵敲孟寧房間的門,敲兩下停一下又敲一下,跟摩斯密碼似的。
孟寧拉開門。
祁曉先是退了一步,看清開門的人是孟寧後才問:“我剛才聽到有人關防盜門,她走了?”
“嗯。”
祁曉的聲調忽然變得幽幽:“你倆絕對睡了。”
孟寧嚇一跳,祁曉看起來大大咧咧,真不知怎會有這樣的絕對洞察力。
祁曉:“你套個外套咱倆下樓。”
“乾嘛?”
“買酒!買蒜香花生米!我要聽八卦!”
“那個……”
“不,不是聽八卦。”祁曉修正了下自己的說法:“我是幫你分析下目前的情況。”
孟寧回房套上衛衣。
祁曉拉著她下樓:“我就說嘛,誰能抵住Gwyh。你說你那麼早就認識她,十多歲年紀,豆蔻年華啊!”祁曉說起來就嘶哈嘶哈:“你那時對她驚鴻一瞥,就沒萌生過什麼情竇初開的小火苗?”
孟寧還沒作答,另一道聲音響起:“那時是我暗戀她。”
祁曉嚇得一哆嗦。
樓道裡,溫澤念拎包站著,西裝搭在肘彎,柔軟的襯衫領軟塌塌搭在頸邊。
她說:“抱歉,我忘了我的煙。”
那時孟寧比祁曉偏後半個身位,樓道促狹擁擠,溫澤念的身形被祁曉掩去一半,反而顯得她兩根平直的鎖骨愈發奪目,在燈光昏暗的樓道裡,白得發光。
孟寧又想說那句話了——“能不能把你的襯衫領口拉拉好?”
溫澤念的視線越過祁曉看向孟寧:“能麻煩你陪我上樓去拿嗎?”
孟寧發現溫澤念這人,在明知你不會拒絕她的時候喜歡用問詢句。
在你有可能會拒絕她的時候直接用祈使句。
這會兒L她答:“好的。”
溫澤念路過祁曉時壓低聲,告訴祁曉:“我那時胖,並且難看,是我暗戀她。”
祁曉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溫澤念已側身走過。孟寧陪她上樓,拿鑰匙開門:“你換鞋不方便,我去幫你拿。”
“好,謝謝。”
兩人又一起下樓。祁曉本來在樓道鬆垮垮站著,溫澤念一走過來,她立定似的:“Bye,Gwyh。”
溫澤念點點頭,回眸看孟寧:“Goodnight。”
她不說“再見”,隻說“晚安”,好像篤定孟寧再去找她是順理成章的事。
她走了,孟寧要跟著往外,被祁曉拉了一把:“等會兒L,等她走遠了咱再走。”
又過了兩分鐘,祁曉才道:“走吧。”
先探頭探腦的伸出頭打望了眼,溫澤念果然已經走了。
她籲出一口氣,快速拉著孟寧去路邊便利店買了啤酒和蒜香花生,又蹬蹬蹬拉著孟寧上樓:
() “說吧!”
孟寧掃一眼桌上:“加上剛才那杯奶茶,你今晚攝入了多少熱量?”
“現在是管熱量的時候麼!”祁曉一拍桌,剝了顆蒜香花生丟進嘴:“說,你怎麼發現自己是0的?”
孟寧瞥了她一眼。
“剛才我出來拿奶茶,Gwyh把你拉到身後那一下我就看出來了!攻氣十足啊!你在人家麵前跟個鵪鶉似的。”
“不是那麼回事。”孟寧沉默一瞬:“一開始,不是這麼展開的,後來是因為,我,不會。”
“你什麼?”祁曉懷疑自己聽錯了,還真有不會的?
就算沒談過戀愛,可她們這個世代的人,多擅長從網上學習啊!那學習資料不是一把一把的!
她問孟寧:“你就沒自己上網學習過?”
孟寧搖頭。
“你xing冷淡?”
孟寧想起那晚在溫澤念的酒店房間。
祁曉驚恐的捂住自己的眼:“你可千萬彆紅耳朵!我一單身看不得這個!”
“我沒有。”
祁曉放下手,瞧見孟寧一張清秀的麵孔仍是冷白,這才拍拍胸口。孟寧說:“我就是,沒往那方麵想過。”
準確的說,是刻意回避。
祁曉認可:“也是,在遇到Gwyh之前,多少人追你啊,你根本不為所動,跟要出家似的。”又問:“Gwyh是哪裡打動了你?”
這個問題有太多答案。
比如她每次走神時、漫不經心輕旋自己耳垂上鑽石耳釘的小動作。比如她穿著製服配六厘米高跟鞋,拉出流暢的小腿線條。比如她精致盤發下露出過分白皙的後頸。比如她抽煙,讓人很難忽視她細瘦而纖長的手指。
可事實的真相是:“我想,沒人會不對Gwyh有好感。”
祁曉猛點頭:“確實。”
孟寧又道:“我大概確實占了小時候就認識她的便宜。”
祁曉問:“Gwyh以前真的很胖嗎?”
“嗯,她那時候身體不好,好像在吃一種激素藥。”
“你感覺到過她暗戀你麼?”
孟寧頓了許久才說:“隱隱約約。”
記憶中少女圓頓的臉浮現,那時青澀的少女總是笑得很開,不似現在就算笑起來,隻是微拎起一點唇角,像吝於給人間更多恩賜。
“哇,那小時候是你更耀眼奪目啊。”祁曉感歎一句:“那Gwyh現在撩你,是她現在變成了鈕祜祿Gwyh,光彩照人的回宮,想一圓青春期的舊夢唄?”
孟寧反問:“你真的覺得青春期那麼一點微妙的情愫,能支撐她對我念念不忘這麼多年麼?我是說,看看我們的現在。”
一個大權在握的五星級酒店行政經理,出行乘坐私人飛機。
一個籍籍無名的海灘救生員,她的薪水大概不夠溫澤念的一件襯衫衣袖。
就算孟寧沒控製住自
己,她也從沒想過跟溫澤念之間有什麼下文。
她告訴祁曉:“她同意我離職了,她優化C酒店的時間還有一個多月,等她離開時,我就可以離職。”
祁曉其實內心也認同剛才孟寧說的那番話。
出了象牙塔,喜歡不再是落在百褶裙擺的梔子花,不是人刻意往庸俗邁進,而是功名利祿,影響的是人的生活方式乃至思維方式,兩個這方麵不相交的人,很難走得下去。
除了一個地方——C海島。
海島是造夢的天堂。那裡海也清澈,雲也悠遊,冬日猶然能盛開滿樹的異木棉,盛夏也能在禮堂給客人造一場落雪的盛景。
那裡遠離了真實的生活,一切社會身份通通失效。在那裡你隻會擁有兩種身份——造夢者,或夢境體驗者。
祁曉問:“你想過跟她戀愛麼?”
孟寧立即搖頭,又笑笑:“我還想自己出遠門旅行呢,沒打算踏入任何一段穩定的關係。”
祁曉忖道:“我覺得吧,她可能也沒想那麼多。你看她,過往情感經曆不是很順,工作壓力又大,也許她隻是想,在C海島給人造夢的這段時間,自己也體會下夢境般的快樂。”
她上下掃視孟寧:“你合她眼緣,又有青春期的情愫作祟,這麼一說,好像一切都說得通了。”
孟寧仰靠在沙發背上,望著天花板。
祁曉試探著說:“其實我覺得哈。”
孟寧“嗯”了聲,表示自己在聽。
“兩個人能建立一段穩定的關係,真的太難了,各種因素都要考慮。可,反正你都要離開了,離開之前跟姬圈天菜有這麼一段,好像,也不算虧哈。她不多想,你也不多想,兩人都輕輕鬆鬆的。”
孟寧抬手揉了下自己的臉:“我不知道。”
老天貫擅開玩笑。
這不體現在平時滿街跑的出租車一要打車時就攔不到,心情不好時出太陽,便利店最愛口味的飯團總是最早賣完。
那隻體現在,明明在你打定主意要離開的時候,它偏給拋來一個讓你起貪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