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澤念真被她撩得難受了,低聲問她:“做什麼?()”
做夢的感覺真好,做夢的人才敢恃寵生嬌。她把溫澤念逼到這地步,還能聽溫澤念好聲好氣跟她講道理:你不肯摘佛珠,總得讓我對你做點什麼吧?不然我們倆都這麼忍著,你自己不難受麼??()_[(()”
難受。
可她在與溫澤念的抗衡裡本來就沒什麼資本可言,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她也得讓這懲罰繼續下去。
她氣喘籲籲離開溫澤念的頸窩,擦一擦自己濕漉漉的唇角:“我走了,今晚的科幻故事,下次一起給我。”
她當真伸手要去開門,溫澤念拉一把她細瘦的手腕:“孟寧。”
孟寧回眸,看吻得太久之後,溫澤念的唇瓣幾乎有些微腫。溫澤念說:“她才十七歲。”
夢境裡一切都會成真。溫澤念在對她解釋,任她予取予求後,在安撫她的不痛快。
她伸手去撫溫澤念的側臉:“好乖。”
她像溫澤念誇獎她一樣誇獎溫澤念。
溫澤念的妝容那樣矜貴,一身華貴絲緞的晚禮服似濃夜流淌,可溫澤念微微闔上眼,在她掌心裡輕蹭了下。
她縮回手:“今晚,要夢到我。”
溫澤念微動了動腿:“我想,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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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寧走出酒店主樓後,卻沒回宿舍,一路往海岸線走去。
有時她會坐在礁岩,可今晚她挑了塊沙灘,直接抱膝坐了下去。
在不漲潮的時候,這是她更喜歡的姿勢。好像她與海麵平齊,她的一半魂靈藏在海麵以下,誰都看不到她,連她自己都看不到。
她想著溫澤念方才的那句話:“她才十七歲。”
夢裡很好。夢裡一切都安全。夢裡溫澤念會給她一個承諾,誰都不可能成為她的威脅。
她吹了陣海風。
天已入春,在亞熱帶季風區再想感受涼意,非得像她這樣深夜獨坐在海灘。手機掏出來握在手裡,竟覺得手指染了潮濕又吹了涼風,微微發僵。
打字的姿勢也不那麼靈巧。
C酒店的WiFi全域覆蓋,包括她們的宿舍。唯獨這片海灘,風一吹浪一卷,WiFi時斷時續。她索性關了無線局域網,用自己的4G。
她搜巴黎的C酒店。
又是和C海島截然不一樣的風情。在一片繁複建築中反而著力凸顯簡潔,高大的大理石立柱幾乎有古希臘神廟般的莊重。
那裡是巴黎,巴黎還有什麼。
有好吃的羊角麵包和法棍。有穿條紋海魂衫的法式風情美人用很蘇的口音說Bonjour。有路邊墨色鑄鐵的長椅,坐在上麵的人會念“巴黎是地上一座城,地球是天上一顆星”這樣的詩句。
再後來。
再後來十七歲的少女會長大。跟著溫澤念飛往威尼斯飛往布拉格再飛往阿姆斯特丹。溫澤念在前兩段感情中不知遭遇了怎樣的挫敗,她
() 說自己愛累了,所以她有可能等到少女長成也可能不等,她的生活本身就像一場夢,總會有合適的人出現在那些地球最美麗的城市裡給她送一捧路易十四玫瑰。
等到那時候,孟寧又會在哪裡呢。
孟寧笑笑,把手機收起來裝回口袋。
第二天一早打開宿舍門,門口有個信封,還有一隻細長的玻璃瓶,透出裡麵的液體呈淡卻瑰麗的粉色調。
孟寧打開信封,裡麵除了昨夜的那頁科幻故事,還有一張小卡片。展開來是溫澤念雋逸的字跡:“玫瑰早開,到釀玫瑰露的季節了。以及,昨晚有夢到你。——G”
孟寧收起卡片。祁曉問:“這是什麼?”
“玫瑰露。”
“對喔!到酒店釀玫瑰露的季節了。”
C酒店有一片玫瑰花棚。不供人觀賞,隻借著C海島特殊的氣候養比其他地方都早開的玫瑰。C酒店除了巧克力是一絕,再來有名的便是這每年頭釀的玫瑰露。
酒店創始人是位浪漫的人,後來酒店的一些規章大抵也沿襲了他的做派。譬如當棚內第一批玫瑰盛開時,無論幾點,都要趁最新鮮采摘下來,釀出清甜的玫瑰露。
後來這好像成為了某種吉利的征兆,預示著酒店繁花似錦又一年。所以每年頭釀玫瑰露時,管理層都要在場,互相舉杯慶賀。
孟寧不知C酒店養什麼玫瑰,但往年的確聽說,玫瑰並不循一般的開花規律,有時淩晨盛開,好像打扮好了要赴舞會的名伶,等不及熹微的第一縷陽光對她伸手相邀。
所以溫澤念大概是半夜被折騰起來,去等那頭釀的玫瑰露。
後來不知溫澤念有沒有回房補覺,總之無論她去往任何地方,她都在路上繞道來了趟孟寧宿舍,留下一瓶玫瑰露,那時夜色還濃,可走廊微弱的夜燈經玻瓶反射,也許會像晨光一樣流淌過穿高跟鞋的腳背。
祁曉直咂嘴:“要不要浪漫成這樣子?讓真情侶怎麼活?”
“這是你現在該擔心的問題麼?”孟寧轉身回房:“我把東西拿進去就來,先陪你去海灘熱會兒身,畢竟今天體測,你要是不能通過,就沒法留下來了。”
祁曉哀嚎一聲:“我真的好緊張!”
孟寧把信封收進抽屜,玫瑰露瓶放在桌上。本欲離開,回眸看了眼,旋開瓶蓋,輕輕抿一口。
爾後才重新蓋好,匆匆往外走去。
******
今日海灘早來的人不少。
畢竟這是聲名在外的C酒店,就算救生員薪水不高,可是在這工作的經曆總可以在簡曆添上一筆,所以每年一次的大型體測,標準定的並不低。
並不是人人有把握。
孟寧換好長袖泳衣帶祁曉熱身,因待會兒有救援衝刺模擬,所以所有人都是泳衣狀態。
“寧啊。”祁曉哆哆嗦嗦壓著腿:“要是我今天不幸交代在這……”
孟寧安慰她:“一份工作而已。”
“不是工作!是夢!
夢!”祁曉斬釘截鐵:“我不想離開C酒店!”
她本來猜測溫澤念會不會到場觀摩,這會令她更緊張。
不過溫澤念沒有,到場的是副總,和隊長一起宣讀那些人人早已知道的規章和標準。
然後救生員們在起跑線一字排開。孟寧與祁曉相鄰,輕聲提醒:“彆走神,起跑很關鍵。”
“嗯嗯。”祁曉左腿微曲右腿向後蹬地,緊緊盯著眼前的海灘。
一聲哨響。
“喂!”祁曉身邊的孟寧箭一般衝了出去,祁曉被她帶動,跟在她身後。
每次祁曉看孟寧跑步或遊泳的時候,都有同一種感覺。孟寧像一支箭矢,破開空氣或劈開海浪,但她的目的不為向前,她像是想要融化。
融化在風裡,或者融化在海裡。
祁曉深諳找一個目標的重要性,在一眾救生員中直直瞄著孟寧,隻要不被孟寧甩開太遠,她就有希望達標。
孟寧這段時間陪她訓練起了效果,她累到不行,手和腳卻並沒失控。視線越來越模糊,到後來,她隻聽到自己吭哧吭哧的喘息,隻看到孟寧後頸那被泳衣掩去一半的黑色曼陀羅紋身。
孟寧並不知道溫澤念是什麼時候來海灘的。
她喜歡跑步,或者遊泳,因為身體的極度消耗下能帶來一種類似忘我的境界。沒有自我,沒有魂識,沒有悲喜,隻剩撲通撲通的心跳獨木難支,又能維持多久。
終點線設在海灘邊緣,標誌旗的旗杆被淺淺的浪不停卷過。最後一段自由泳衝刺模擬救援實況,是最耗體力的,孟寧第一個從海浪中起身,伸手去觸那麵旗,隊長在一旁掐下秒表,囑人記錄時長。
單論體能或技術,救生員之間的差彆並不大,但沒人像孟寧那麼拚。
所以溫澤念站在海岸高出一塊的礁岩上,腳下是經年海浪拍出的嶙峋,望見海裡其他人跟孟寧還隔著段距離。本是激烈比拚的體測,偏這一瞬,隻有孟寧獨自站在海灘往海麵遠眺,那頎長到單薄的身影竟顯出孤孑。
像手執長劍的年輕女將軍,一路廝殺染血,站在終於空無一人的戰場,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此時映出夕陽般的蒼涼,灑在她的睫毛她的麵龐她緊閉的唇。
如果她丟開她的長劍,會不會想要有人擁抱她。
孟寧撞線後並沒往海灘上走,她站在標誌旗邊,在衝刺過來的隊友間找祁曉的身影。海浪不停拍打著她的小腿,逐漸開始衝刺的同事氣喘籲籲路過她身旁。
終於她看到祁曉了。她向來寡言,可此時她站在晨曦裡大聲喊:“祁曉!堅持住,還有最後五十米!”
祁曉聽到了。
手腳發沉,可祁曉咬住牙繼續往前遊。她是最後一批撞線的,觸碰過標誌旗後怕阻礙身後隊友,勉強往邊上多移了幾步才噗通一下栽倒在淺浪裡。
孟寧伸手去拉她,她躺著伸手,身體卻不配合,孟寧被她帶著失去重心,努力控製才算跪在海灘上穩住了自己。
祁曉大笑:“我過了麼?”
“過了。”孟寧說:“了不起。”
祁曉又一陣笑,躺在晨曦照耀的淺浪裡咯咯咯的,孟寧跟著彎唇,爬起來拍拍膝蓋上的沙,又伸手把祁曉拉起來。
祁曉仍是體力不支,雙手撐在膝頭長喘了一陣氣才直起腰,往海岸線掃視一圈好像驕傲巡查自己終將留下的這片領土,接著一頓,拉拉孟寧。
孟寧隨著她視線,這才望見礁石上的溫澤念。
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裡,她是第一朵綻開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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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體測標準高,反而激發了所有隊員的潛能,祁曉倒數第四個撞線,包含她在內,所有隊員全部達標。
隊長組織所有人列隊時,溫澤念順著棧道走到海灘來,低聲跟副總交流幾句。
她的矜傲體現在她來海灘時,總是沿著棧道穿著高跟鞋。那細而高的鞋跟拉長她小腿的線條,背直直的襯出腰線的纖細,她像隨晨光而來的犒賞,獎勵這個所有人全數過關的清晨。
晨風拂著她表情很淡,好似一視同仁掃過列隊的每一名隊員。
她的視線並沒有多在孟寧身上停留一秒。但她就是能看到,孟寧濕漉漉的黑色泳衣襯著那雪肌像隻海豚,孟寧背手的姿態不知為何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孟寧的綰發綴在腦後、一縷散下來的濕發緊貼著纖長頸項。
還有她膝蓋上沾著未拍乾淨的細沙,看上去,像一副小小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