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著那鳥斑斕的尾羽想,她該離開的。
因為那片熱帶花草掩映的長椅間,睡著一個人。
溫澤念。
懷裡抱著個靠墊,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孟寧腦子裡想著離開,輕手輕腳推開門,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卻又轉了回來。
溫澤念這人矜持得很,就算參與員工出遊不用穿製服,她也穿白色的西裝和收腿西褲,高跟鞋的細細帶子順著雪白腳腕往上攀緣,像某種圖騰。
孟寧輕手輕腳過去坐下。
半個月。
兩周。
十四天。
其實她現在對時間的概念很模糊了,無論怎麼改換說法,好像也不能讓身邊人即將離開的感受更真實些。
她隻是坐在這裡,回憶著剛才祁曉聽到半個月的反應想,這應該是很短的一段時間了。快要走到終點的人總會下意識放鬆,譬如她現在竟允許自己坐在這裡,腦子裡盤算著,如果有其他同事闖進來,她立刻站起來解釋是
() 想跟溫澤念談離職的事。
可沒有人來。
大家應該都迫不及待去海灘了。
孟寧本來肩膀繃著,在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間,又漸漸放鬆下來。
這裡沒有時鐘,溫澤念均勻的呼吸替代了時鐘。
孟寧盯著地板的紋路,聽著她淺淺的吐息,忽然想:這一呼一吸的時間,是多少秒呢?
她這麼想著,還真把手機掏出來,打開秒表掐了下。
是三秒十五。
那麼兩周換算過來,是多少個呼吸的瞬間?她這麼想著,心裡忽然害怕了起來。
太漫長了。
漫長到足夠人一次又一次的陷落。
她欲站起身離開,卻感到身後運動衫一陣輕輕的拉力。
溫澤念用剛剛睡醒的嗓音問她:“往哪跑啊。”
那個“啊”字拖出的尾音太好聽,孟寧鬼使神差又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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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澤念把靠墊放下了,坐著醒了一陣神。
她到底比在工作場合放鬆,反倒是孟寧比她坐得端正。孟寧覺得自己有點拘謹,手向後摸,把她放到自己腰後的靠墊拎過來,抱到自己懷裡。
溫澤念低低的笑了聲。
孟寧想,剛剛睡醒的美人是不該笑的,也不該說話。嗓音暗沉沉的像一個開滿薔薇的黃昏天,其實溫澤念什麼都不需要,一把嗓音足以造夢。
她微曲著腰把靠墊抱得更緊了些,溫澤念坐著的角度略比她靠後,聲音從她側後方傳來:“來都來了,跑什麼?”
孟寧不說話。
溫澤念問:“你知道我在這?”
“我不知道。”孟寧頓了頓說:“我迷路了。”
“你什麼?”溫澤念又笑了。
“我沒騙你。”孟寧也覺得這真話聽起來跟說謊編排似的,回眸看溫澤念妄圖自證:“我在房間多歇了會兒,想去海灘跟祁曉她們彙合,結果……”
她邊說話邊回頭,撞進溫澤念潤澤的眼底。
恒溫花室算什麼呢。那雙眼底有玫瑰盛開,常春藤繚繞,破曉與日暮同時交織混沌了天色,玫瑰紫的星雲鋪滿蒼穹。
孟寧怔了怔,收聲,轉回去抱著靠墊。
“知道你沒騙我。”溫澤念聲音透著些懶:“沒人知道我在這,你又怎麼可能知道。”
溫澤念伸手在她頸後的紋身處輕刮了下:“像個夢。”
“什麼?”她癢得想躲,又忍住。
溫澤念答她:“醒來看到你坐在這裡,身邊有株美人蕉。”
孟寧這才瞧見,她右前方有株美人蕉。明明那麼顯眼,她剛才愣是沒看見,到底在走神想什麼。
她用眼神梳理美人蕉的葉片,問身後的溫澤念:“你在這乾嘛?”
“躲清靜。”溫澤念的聲音更懶了些:“不然,Alexis總要來我房間。”
孟寧想,為什麼溫澤念前兩段感情會談得不順呢?她分
明是個中高手,一句話帶出兩層意思:()
一,她不願意陳露滋去找她。二,她和陳露滋不住一個房間。
?本作者顧徠一提醒您《溫水潮汐》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
孟寧“喔”了聲,她又說:“我回答了你,你還沒有回答我。”
“嗯?”
“來都來了,跑什麼?”
“你睡太久了,等得無聊。”
“我睡了多久?”
孟寧沒正麵回答:“我本來拿了一杯氣泡桃汁水想給你喝。”
“然後呢?”
“你睡得太久了,冰塊都要化了,所以,我自己喝了。”
溫澤念忽然往前湊了湊,瞥向孟寧手邊,矮幾上放著個圓口矮腳杯,冰塊化儘了變成杯底一汪淺淺的水,殘餘的冷氣與暖室室溫碰撞在杯外壁凝成水珠,又一顆顆滑落到杯腳。
孟寧幾乎以為溫澤念要吻上她了,溫澤念卻停在她唇邊大約幾毫米的位置,眼底含著清淺的笑。
她不吻,隻輕嗅。
然後用那種誇獎小朋友的語氣:“嗯,是有桃子味。”
又靠回去,微蜷的指節在孟寧後頸的紋身輕刮:“好乖。”
孟寧這次沒忍住縮了下:“難道我還為一杯氣泡桃汁水說假話麼?”
“不。”溫澤念說:“是因為我睡了這麼久,你都在等我。”
孟寧沒情調的提醒:“可我後來打算走了,隻不過,你醒了。”
“如果我沒醒呢?”溫澤念輕輕的剮蹭,像一片羽毛在搔癢:“你會走麼?”
孟寧忍無可忍轉身握住她細瘦的手腕:“癢死了。”
溫澤念也沒躲,乖順的認她握著。
她也不知自己在慌什麼,一直抱在懷裡的靠墊竟骨碌碌滾下去,撞在溫澤念小腿,又掉到地上。籠中鳥看到這一幕,又一陣唧唧鳴叫。
孟寧回避了視線,放開溫澤念手腕,把靠墊撿起來拍乾淨放回沙發。
站起來:“我該走了,不然祁曉她們該找我了。”
說著便往門口走去。
“孟寧。”
她就知道溫澤念得叫她。
抿了抿唇才擠出一絲笑容回頭,指尖藏在溫澤念看不到的角度緊緊蜷著。
溫澤念看了她一會兒:“我覺得,你剛才好像有什麼問題想問我。”
孟寧的唇角更往上提了提:“沒有啊,沒什麼問題。”
溫澤念點了一下頭,她便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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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灘上,祁曉正和雎夢雅她們打沙排。
遠遠瞥見孟寧,衝她揮手:“來玩兩局?”
孟寧也笑著衝她揮手:“你們先玩,我曬會兒太陽。”
C海島的陽光總是夢幻,這兒的陽光卻更熾烈,孟寧抱膝坐在沙灘上,影子凝成身下一個小小的圓。
祁曉替她操心:“你抹防曬霜了麼?”
她揚唇點頭。
陽光把那些心思曬得從每個毛孔裡往外溢,自己心裡是不
() 是就能什麼都不留。
有組人在打沙排。有組人在壘沙堡。對救生員來說,能真正在海灘上放鬆的時間著實不多。
陳露滋獨自一人在衝浪,孟寧能瞧出她很專業,玩短板,姿勢嫻熟。
忽地身邊罩下一片陰影,孟寧沒抬頭,因為已聞見一陣熟悉的香。
……溫澤念是穿著泳衣麼?
這是她第一次看溫澤念穿沙灘拖,仿若凝了月光般的腳腕暴露在日光之下。
孟寧抱著膝蓋掐著手指,心裡想,溫澤念的泳衣是什麼款式的?
她是個彆扭的人,一邊想,一邊又不去看。
她能感到所有人安靜了一瞬,然後若無其事繼續做自己的事,可眼神都借著撿球和拿沙鏟的機會在往這邊瞟,她們都看見溫澤念的泳裝了。
她聽見溫澤念的聲音說:“不管你有沒有問題問我,我倒有一個問題問你。”
“等我去巴黎以後,你會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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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澤念說完這一句便往前走去,孟寧下意識垂眸,回避她穿泳裝的背影。
直到陳露滋明快的聲音響起:“搞什麼啊,你也要衝浪的話乾嘛不叫我等你?為什麼這麼晚才來?”
“我有工作,很忙。”
孟寧想,溫澤念當然很忙吧,去巴黎的日程已定,剩下C酒店的這些事情需要她收尾。
居然坐在花房裡都能睡著,是常常熬夜麼?
陳露滋提議:“好久沒見你衝浪了,我們來比賽好不好?”她嘻嘻笑:“如果我贏了,你就讓我擁抱你一下!”
溫澤念頓了下:“我又不是一份禮物。”
這句話遠遠傳來,在孟寧心裡猛然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