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微風不燥,陽光晴好。大姐地裡乾活,母親廚下忙活,柱兒在學堂,宋修濂帶著寶兒在屋裡讀書習畫。寶兒這幾日不知怎的,對畫畫起了興致,要他教她作畫。小姑娘聰穎,學什麼都快,書背的快,畫也學的快。
宋修濂將前幾日鎮上買的顏料取出來,於案桌上調配好,筆交到寶兒手中,問她:“今日想畫什麼?”
寶兒拿筆在硯台裡蘸了蘸,說:“想畫小舅。”
宋修濂一笑,怎麼倒畫起他來了,心裡想著,嘴上卻道:“那你畫吧。”他坐在那裡,等著寶兒照著他的樣子畫,寶兒卻不看他,自顧自地在紙上埋頭而作。
他湊過身去,見畫上之人身穿紅袍,頭戴官帽,正是他返回家中那日的裝扮。畫雖差強人意些,倒也看的過去。
“我沒把小舅畫好。”寶兒說。
宋修濂道:“你才學幾天,畫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寶兒沒接他這話,放下筆,隻問道:“小舅再過幾日就要走了嗎?”
宋修濂一想,他在家裡也有二十來天了,確實再過幾日就該走了。
“七八日吧,”他說,“小舅就該走了。”
“那小舅什麼時候再回來?”寶兒問。
宋修濂心說,這話可不好答,他入翰林院,為皇帝辦差,若非什麼重大事情,怕是這三年都回不來。一番想後,答道:“今年是回不來了,或許明年,或許後年,又或許這三年,都不能回來了。”
“為什麼?他們不讓小舅回來嗎?”寶兒神色黯黯,不懂小舅中了個狀元,怎麼反倒不能回家了。若是這樣,那倒不如不中。
宋修濂無奈道:“職責所在。頂多三年,待小舅穩定下來了,就接你們過去,一家人好團聚。”
“再不分開嗎?”寶兒黯然的神色陡然增亮。
宋修濂點頭道:“自是不分開。”可心裡卻是害怕的,萬一再穿了,給家人的承諾不就如雲一般,風一吹就散了。那時的家人可怎麼辦。
“小舅,”寶兒一聲喚,將他從黯然中拉回,“再過三年,我就十三了。”
是啊,再過三年,寶兒就十三了,是個半大姑娘了。再再三年,就是個大姑娘了,該考慮婚姻之事了。那時的自己,又在哪裡呢。
“可我還是好舍不得小舅離家這麼久。”寶兒一想到小舅要走,心中酸澀,竟是忍不住要哭出來。
宋修濂在她頭上輕輕一撫,說道:“傻丫頭,小舅隻是說或許這幾年回不來,又沒說一定就不能回來,到時小舅告幾天假,還是能回來的。倒是你,小小年紀,本該無憂無慮的,怎地這般多愁善感,女孩子心思重可不好。”
寶兒抹了抹眼淚,露出一個恬恬的笑。小舅不喜歡她哭,那她便不哭,她要笑。
“寶兒,你看,咱們院牆上的薔薇花開的多好,不如小舅教你畫它吧。”宋修濂重新鋪了紙張在桌麵上,配好了色,筆拿著蘸了,給到寶兒手裡,教她畫起薔薇來。
寶兒在小舅的悉心教導下,很快一幅薔薇爬牆畫躍然紙上。紅的,粉的,黃的,顏色格外鮮豔,倒比外麵院牆上爬的真花還要好看。
多年後的歲月裡,她回憶起今時今日之情景,恍恍然如一夢,那個再平常不過的早上,竟是她短短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五月初三日,宋修濂走了,與幾位官差大爺騎馬一道走了。宋母哭的很傷心,宋若萍在身邊寬慰,寶兒看著馬蹄揚起的灰塵,猛然間發現一事。
後天端午,自她隨娘住到外婆家,將近四個年頭,沒一個端午節,小舅是在家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