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後,武枝就沒有那麼愛哭了。
胃口也越來越好。
就算金蓮哥哥不喜歡她,名分上他已經入贅了,西門慶總來糾纏,一定不安好心,她要養好身體,棒打狐狸精。
那個大包裹原封不動放在武家的櫃子裡,和上次西門慶送的東西放在一起。
過了初六,姬緣又開始賣燒餅。
有武鬆幫忙,沒有那麼累。
她仿佛不知疲倦,拿著擀麵杖一推,一張圓圓的纖薄餅子就出來了。
姬緣出去賣餅的時間並沒有提早,因為武鬆一頓就能吃三十張糠餅。
那還是她沒吃飽。
吃撐要五十張。
生存的壓力依然巨大。
前幾日又下了一場小雪,如今隻餘屋簷上的些許積雪和瓦緣下垂著的冰柱。
化過雪,冰柱分外長些,根根晶瑩剔透。
路麵上也結了一層冰,有些滑,武鬆幫姬緣挑著擔子。
今日賣的餅子有三分之一的白麵餅子,剩下的都是糠餅。
不知道能賣出去多少。
賣不出去武鬆也能吃掉。
“潘小哥哥,路上滑,你走路小心些。”
胡大娘子破天荒地換了一身長裙,發式也精致了很多,朝姬緣揮手帕。
“好。”
見姬緣笑了笑,胡大娘子揮得更勤了,馬上就被她娘扯著耳朵拉進去。
“賣餅的小哥,給我來五文錢的。”
胡大嬸給了五文錢,要了糠餅。
“慢些走。”
“哎,謝謝您。”姬緣也隻是給人遞餅,收錢。
挑擔子的是武鬆。
她一腳下去,路上的冰層如蛛網般散開。
真一步一個腳印。
今日的生意也不錯,不少人來和姬緣打招呼,寒暄,然後再買五文錢的餅。
兩人便走得遠了一些,幾乎走了一遍整個清河縣上的街道巷子。
那些隻聽說過潘六郎的人這回也看見了真人,照顧了一下生意。
“買餅嗎姑娘?”
“買餅嗎夫人?”
“買餅嗎娘子?”
“買餅嗎哥哥?”
麵對如此美貌的少年溫柔的詢問,誰能拒絕?
姬緣一天重複了這句話無數次,問過之後,對方都買了。
就算是糙漢,也不由自主摸向了口袋。
說起來有些鬼畜,此時麵對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子,尊稱是哥哥,若再官方一些就是官人,對方穿得好,就是大官人,若是讀書人就是相公。
大家都這麼叫,姬緣入鄉隨俗,也隻能對著路上的大叔大哥,親切地呼喚,“哥哥、官人、相公。”
一路走下來,餅賣了個乾淨。
姬緣有心想把西門慶送來的東西送回去,但直接送上門很不妥當。
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處置,隻能放著了。
回去路上武鬆十分高興,連帶著把老大夫請回了家。
“大娘子的病好了許多,再休養兩月便能如常走動,藥仍是要吃,我重新寫個方子,七日一副便可。”
“痊愈之後仍然要注意身體,不要太過勞累。”
“好。”見姬緣應下了,老大夫打量了一下他,搖了搖頭。
“六郎的身體也不大妥當,切莫病倒了。”
“我會注意的。”
“大夫,六郎的身體是哪裡不妥當?”
武枝拜謝了大夫,又問道。
“六郎先天有些不足,比常人弱上一些,大娘子無需心焦,人來這世間,自有定數,來是緣,去是了結。”
“放寬心,方能長長久久,不留憾事。”
這老大夫年紀大了,醫術不錯,同時十分虔誠,常常翻翻道學經義,偶爾也能開導些人。
“是。”武枝聽得不太真切,大夫隻說比常人弱一些,並沒有說十分嚴峻的病症,便稍稍放心了。
姬緣一直覺得殼子不太行,這會兒也沒放在心上,如今還是以給武枝治病為重,再多攢些家底,修修房子,再想一門長期賺錢的手段,教給她們,最好能喂飽武鬆,也能給她們幾個存點嫁妝。
姬緣不能每天都那麼賣餅,一是身體遭不住,挑不動擔子,二是武鬆上山了,他獨自做不了太多餅,三是清河縣就那麼些人,會審美疲勞的……
因此每天他就隻去一條巷子,第二天再去另外一條,挨個來。
清河縣有六條巷子,六天賣餅,還留一天休息。
但還是有熱情的小娘子會找到另一個巷子去,買姬緣的餅,順便和他說幾句話,要是能把他邀請到家裡坐坐,就更好了。
去掉成本,每日賺的也有幾十文錢。
慢慢積滿了罐子底。
等它積滿,就能建個不漏風的新房子。
武鬆也在為此努力,然而雪停了之後山裡缺食的野雞越來越少,已經不會上當了。
武鬆隻能多挖些陷阱捕兔子,偶爾能撿到失蹄的鹿,便能賣上幾兩銀子,充作武枝的藥錢。
未出正月,西門老爺就病逝了。
姬緣抱著食盒賣餅,正好看見為西門老爺送葬的人流。
西門慶作男子打扮,騎馬經過。
抬眸看了姬緣一眼,十分悲傷,又很沉靜。
她一雙漂亮的貓眼裡爬滿了紅血絲,眼睛腫得很大,在人流的最中間,分外醒目。
白衣拂飛雪,烏棺如積墨。
姬緣心中歎息了一聲。
願逝者安息,生者節哀。
清河縣的人都聽說了這個消息。
雖然西門老爺不是什麼行善積德的好人,但他也是清河縣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人家因為西門老爺知道了清河縣,等過個十幾二十年,誰會知道清河縣是什麼山旮旯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