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陽當然是不肯走的,她得了太子的話,今日打定主意要將賜婚的事定下來。當下親手將茶盞遞到皇帝麵前,討好一番又撒嬌道:“父皇,兒臣是認定了她做駙馬的。您要敲打就敲打,可也彆太欺負人,把她嚇跑了我可要找您要人的!”
母妃早逝的祁陽自幼養在皇帝膝下,又得太子親手啟蒙,三人間的感情不是旁人能比。皇帝一直很喜歡祁陽衝他撒嬌,祁陽表現的越親近自然,他心中越是熨帖。
隻是女兒終究長大了,會為了另一個臭小子對他撒嬌賣乖,皇帝心裡越發不是滋味兒。當下虎著臉再次趕人:“走走走,父皇還能吃了他不成?這小子若真如此怯懦,也配不上我兒。”
祁陽也知適可而止,當下不再多言。隻衝皇帝討好一笑,又望了殿外一眼,便去了屏風後等著。
陸啟沛來得很快。少年人氣質清朗,舉止從容,哪怕是麵對帝王依舊有股不卑不亢的氣度……這是從一開始皇帝就發現的。他身居高位,滿身威儀,尋常人見了都要先怯上三分。也隻有眼前這個少年,從一開始見到他便隻做尋常,恭敬是有,卻不見怯懦瑟縮。
而今日再見,晾了她整整一下午,旁人隻怕越發心驚膽戰,偏她還能氣度如初。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小子拐走了他女兒,皇帝對她還是頗為欣賞的。隻可惜多了祁陽在其中,皇帝看她也隻能是老丈人看女婿般,除了挑剔就是不順眼。
陸啟沛躬身行禮,皇帝等了好一會兒才叫起,而後竟也沒說彆的,出口先是考較。
皇帝對陸啟沛的接觸並不多,除了春闈那份驚豔了他的答卷,就是前兩日講經時展露的博學。這都可以證明她的優秀,但這對於皇帝來說還不夠,他總得為寵愛的女兒選一個最好的。
一番考較從天南說到海北,從朝局說到民生,陸啟沛不卑不亢侃侃而談。觀少年模樣,確是難得才俊,就連皇帝帶著挑剔的心,聽到後來,眼中也漸漸浮現出兩分欣賞來。
兩人正說到北疆局勢,皇帝忽然沉聲問道:“你可知朕今日宣你何事?”
若是旁人,聞言必是要斟酌再三,可陸啟沛卻想也沒想便直言道:“臣今日在翰林院已聽到流言,陛下忽然宣召,當是為了祁陽殿下。”
皇帝見她如此坦然,詫異的一挑眉:“那你可有何話要說?”
梁國重士,君臣之間也少行跪拜大禮,陸啟沛聞言卻突然掀起衣袍跪了下去。她抬起頭,一雙澄澈的黑眸直視著皇帝道:“臣鬥膽,心慕殿下,懇請陛下賜婚。”
這話說得也太直接了,包括一旁侍立的張儉都忍不住眼皮子一跳,看了過去。
祁陽藏在屏風後聽見,更是猛的站了起來,前行兩步後被芷汀拉住長袖,這才頓住腳步依舊隔著屏風去看外間跪下的人。隻抿唇皺眉,顯是有些擔心。
屏風外的皇帝卻沒說話,他靜靜地坐在龍椅上,一雙眼眸淩厲深沉。殿中陡然安靜下來,好似就連宮人們的呼吸都放輕了,莫大的威勢衝著陸啟沛兜頭壓下,讓人心慌意亂。
陸啟沛心裡也不平靜,除了直麵帝王威嚴的壓迫,更因為眼前之人是祁陽的父親。她可以麵對皇權不卑不亢,卻無法不對祁陽的父親妥協。所以她微微低下了頭,隻脊背依舊挺直,態度依舊堅定,任由皇帝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默默的等待著對方的判決。
許是過了片刻,又許是過了許久,皇帝終於開口:“你要求娶朕的皇兒,憑什麼?”
陸啟沛聞言想了想,答道:“不憑什麼,臣之所學所長皆貨與帝王,並不能算臣的倚仗。隻臣還有一顆對殿下的真心。”說完頓了頓,還是補了一句:“殿下待我亦如是。”
張儉的呼吸頓住了,偷瞧陸啟沛的目光變得怪異——從未有人這樣對皇帝說過話。
跟皇帝談感情,似乎有些天真,然而陸啟沛卻有著自己的盤算。
祁陽早已經跟她說過,皇帝並無意讓她嫁入高門聯姻。一則是為她自身考量,再則恐怕也是不想給年富力強的太子再添助力。他本就想在今科士子中挑女婿,陸啟沛自信才學力壓眾人,方才皇帝考較時也無不滿。那麼她便是符合皇帝擇婿標準的。
在這樣的前提下,還要她說什麼?難道真要像麵對尋常老丈人似得,顯擺自己的家勢身家?彆開玩笑了,她真這樣說隻怕當場就得被皇帝下令叉出去!
然而皇帝聽到這樣的答案雖然沒有下令把人叉出去,但臉色卻是肉眼可見的黑了。
陸啟沛眨眨眼,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什麼,就聽皇帝道:“卿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