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啟沛調任大理寺後的日子並不如她所想一般, 成日就待在衙署審閱卷宗。
事實上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獄,職責猶在刑部之上。每一件上呈到大理寺的案件都不尋常, 主官們朱筆一勾,劃去的或許便是一條甚至更多的人命。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僅是查案審案的職位, 如大理寺正這樣核查審判的官職更需慎之又慎。而與之相應的, 想要做到稱職,就不是多讀幾本手劄,或者多背幾卷律書就能達成的了。
陸啟沛剛入職大理寺時眾人還算客氣,亦或者也是在趁機觀察她的品性。待發現她並不倚仗自己準駙馬的身份肆意偷懶, 反而兢兢業業背書學習, 接下來的日子便再不複之前清閒了。
少卿對她便尤為照顧。遠的不說, 京中但凡發生點大案命案, 她多半都是要被指派同行的。原也不指望她初出茅廬能有什麼建樹, 隻當帶她去長長見識,也能讓她儘快適應如今職位。不過陸啟沛心細,偶爾也能發現點蛛絲馬跡,倒是讓人頗為讚賞。
總的來說, 如今陸啟沛待在衙署的時間變少了,更多的時候卻都行走在外。也是直到此時她才知道,隻一個京城而已,竟是三不五時便有重案發生。
這日陸啟沛依舊沒能留在衙署裡躲懶。城南發生了一起命案, 情形頗是惡劣, 陸啟沛便跟著大理寺丞馬不停蹄的跑去了。緊接著折騰了一上午, 到中午時才使人查探完收了屍。恰好也是中午用膳的時間了,一行人便沒急著回大理寺,隨意在路邊尋了個餛飩攤點了餛飩來吃。
陸啟沛到底是新人,剛見識過那血淋淋的場麵這會兒也沒什麼胃口,就更彆說是吃肉了。她便隨眾人點了餛飩,卻沒有吃,隻抱著隔壁茶攤買的涼茶喝了些。
眾人顯是見多了這樣的,說說笑笑拿她打趣,不過礙於官階倒也不敢說笑太過。
陸啟沛並不在意這些,隨意與眾人閒聊應付著,氣氛也還好。結果正說著話,忽然便見對麵酒樓門口出現了幾個穿著胡服的榮國人,看身量打扮,領頭的正是謝弘毅無誤。
對於這個人,陸啟沛心中是有些在意的,不自覺目光便被吸引。
許是隔著一條街的關係,對麵的謝弘毅並沒有察覺這道目光,反而是身邊的大理寺丞觀察入微,順著陸啟沛的目光瞧了過去。他官階比陸啟沛還低,如今並沒有上朝的資格,更沒見過謝弘毅,卻一眼認出了對方:“是榮國使節團中的那個貴族小公子吧?”
陸啟沛詫異,回頭看向大理寺丞:“寺丞竟知道他?”
大理寺丞便笑了:“下官又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榮國人宮宴上提出比鬥,那位小公子要與我梁國比較六藝,如此自信之人,下官怎會不聞。”
他將“自信”二字說得嘲諷,事實上如今朝堂上下對待榮國使節幾乎也都是這個態度。
陸啟沛聽罷點點頭,不再多問。大理寺丞卻反而問她:“下官聽聞,榮國人曾在宮宴上指明挑釁大人,如今朝中將為比鬥小選,大人可有萬全把握?”
大理寺這衙門其實有些抱團排外,陸啟沛意外順利的融入了進去,便也被眾人視作了自己人。與敵國比鬥是大節,但自己朝中競爭便又是另一回事了,大理寺丞顯然還是想讓陸啟沛拔得頭籌露臉的。畢竟她都被彆人點名了,萬一沒資格出戰,那也太過丟人。
陸啟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笑笑道:“朝中人才濟濟,我當儘力而為。”
事實上與謝弘毅比試,她還真沒什麼興趣。對方身份特殊又與她生得相似,她是不想與之有何牽扯的。隻不知那小少年對她哪兒來的那般大敵意?
說話間,眾人也吃完了餛飩,付過賬便要離開回大理寺。
陸啟沛下意識又往對麵看了一眼,結果瞳孔驟然一縮——她看到齊伯從對麵酒樓裡走了出來,這個神秘的管家背後果然藏著她所不知的勢力,隻她萬萬沒想到是與榮國有所牽連!
心止不住往下沉了沉,之前猜測的事似乎也得到了某種印證,讓她一時有些無措。
但好在失態也隻是瞬間的事,陸啟沛很快意識到身邊還跟著大理寺精明的同僚。她收回目光斂了神色,將剩餘的涼茶一飲而儘,便也隨著眾人離開了。
轉身離開的陸啟沛並不知道,齊伯在離開前,也曾往她所在的方向看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