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笙並不願提成婚的事, 但她滿十五, 笄禮總是要行的。
四月十一,便是陸笙十五歲的生日, 也正是她及笄的日子。祁陽和陸啟沛顯然都很重視她, 多年以來早將她當做親子一般看待,這意義重大的笄禮自然不會輕忽。
自三月起, 永州大長公主府便開始為這禮儀籌備起來——發笄、發釵、釵冠,襦裙、深衣、禮服,樣樣都需提前準備, 也樣樣都需精挑細選。而除此之外,更要緊的是確定參禮的人, 如正賓、讚者、有司,都需一一考量。
公主府畢竟在永州紮根不久,宗室裡的長輩遠在京城是不要想了, 陸家那邊也隻兩根獨苗。沒有親戚長輩, 那麼這些人員的考量便比物質上的籌備更讓人操心。
陸啟沛和祁陽商議許久,主人的位置兩人自是當仁不讓, 正賓思量許久之後,定下了陸笙前幾年在永州拜下的老師, 那也是個德高望重的女性長輩, 當得起正賓一職。隻是讚者和有司二人思量許久也未定下,便打算將此交給陸笙自己決定。
事情有條不紊的準備起來,陸笙也與交好的姐妹商量好了讚者和有司的人選。可就在這個時候,京中來了一支人馬, 不僅帶來了皇帝的旨意,更有安平長公主親自前來。
安平公主是皇帝的妹妹,兩人卻不是同胞,皇帝是庶出長子,她則為先太子嫡女。兩人的出身真要論起來,其實安平公主更為尊貴。奈何先太子早逝,甚至都沒能登上帝位,這嫡庶的尊卑也早已經隨著當年幼帝登基而逆轉了。
不過好在皇帝寬仁,這些年對弟妹都未曾打壓,尤其安平公主出身還更尊貴,這些年也不曾受過半點委屈。如今她早過了及笄,在京中也是混得風生水起。
祁陽和陸啟沛早已遠離了朝政,不過京中的消息也都是知道的,卻不知對方緣何跑來了永州?
好在後來聖旨宣讀,眾人便也知道了緣由——皇帝下旨,冊封了陸笙縣主爵位。這個爵位並不算高,但對於與皇室毫無血緣的外姓女而言,已是十分難得了。
想也知道,這是皇帝對姑母姑父的回報。因二人遠離朝堂又多年無子,皇帝早先想要回報二人子嗣的打算終究做了空,最後無可奈何之下,聽說姑母對姑父這侄女頗為愛護,便下了這道旨意。甚至派了妹妹親自前來,也不過是為了撐一撐場麵,順便表示自己還記著姑母。
祁陽和陸啟沛對此不甚在意,陸笙也並不因這爵位而欣喜,不過當著安平公主和京城來使的麵兒,一家三口還是高高興興的接了旨。
安平公主如今也不過十七,比陸笙大兩歲而已。她宣旨時一臉鄭重,宣完旨意之後倒是神色一鬆,立刻恢複了少女嬌俏的模樣。
當年祁陽與太子親厚,安平那時雖年幼,但與這位姑母也是頗為親近的,多年不見仍舊不見生疏。她遞出聖旨之後,很快挽上了祁陽手臂,又笑眯眯喚了聲:“姑母。”
祁陽笑著應下,隨意寒暄兩句,安平又轉頭衝著陸啟沛喚了聲:“姑父。”
陸啟沛點點頭,並不打算與安平寒暄,但旋即她卻意外發現少女的目光久久落在自己身上,倒是比麵對祁陽時更添了幾分關注。這讓陸啟沛不適的蹙了蹙眉,又不著痕跡的低頭將自己打量了一番,確定自己衣著裝扮並無問題,這才將稍帶疑惑的目光移向了祁陽。
祁陽自然接收到了,目光一掃也未發現陸啟沛有何不妥,於是索性扭頭衝著安平問道:“安平你一直盯著駙馬看什麼?”
安平這才收回目光,笑了笑,自然而然道:“京中盛傳姑父容貌昳麗。當初年幼,我都不記得姑父長什麼樣了,如今難得來這永州,沒忍住,便多瞧了兩眼。姑母不會小氣得不讓看吧?”
祁陽總覺得這話有些怪怪的,不過麵對小輩也沒多想。倒是一旁的陸笙,看著安平眸中靈動笑意,隱約覺出對方的笑容中彆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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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一很快就到了,春夏相交的時節,天氣不冷不熱,很是舒適。
之前三日戒賓,前一日宿賓。正賓確是定下了陸笙的老師衛氏,有司最後定下了衛氏之女,也就是陸笙的師姐。但讚者的位置卻不是之前陸笙定下的交好姐妹,而是被京城來的安平公主搶了去,她不顧自己的公主之尊,親自求來這事,旁人自然也不好拒絕。
所幸身份雖尊,但安平公主也不是來陸笙笄禮上找茬的,更不想與自家姑母交惡,是以笄禮的籌備、開始甚至是進行都相當順利。
笄禮當日,前來觀禮者無數,除了對公主府的重視之外,也多有人來看安平公主。
陸笙這個笄者本該是整場禮儀的中心,但似乎被旁人搶了風頭。好在她並不在意,安平公主也對旁人的巴結奉承興趣缺缺,並未理會無關人,自顧當她的讚者。
熱鬨一場,笄禮很快便開始了,眾人也沉寂下來。
初加時,陸笙跪坐席上,老師衛氏行至她麵前,滿麵嚴肅,高聲吟頌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說罷為她梳頭加笄。
安平作為讚者,在正賓退開後,又為陸笙象征性的正了正發笄。而後等陸笙行禮回房更衣時,便親自從有司手中取過了與發笄相配的素衣襦裙,送去了房中與陸笙更換。
自己的笄禮有身份貴重的公主親自正笄送衣,陸笙感覺略微複雜。不過麵對著相識不過數日,甚至沒什麼交集的安平,她自然也沒有多話,隻簡單與她道了謝。
安平笑笑,當先離開了,讓她有時間更衣,然後繼續笄禮。
陸笙沒有父母,今日作為主人的是祁陽和陸啟沛,兩人是她名義上的伯父伯母,她私心裡卻也是將二人當做父母一般看待的。是以更衣而出後,陸笙便索性衝著二人拜謝了養育之恩。
有那麼一瞬間,祁陽和陸啟沛心中感觸,幾乎想要當場認下陸笙當做女兒。不過那陣衝動過後回頭再想想,卻又發現三人相處早如家人,女兒也不過是個名分罷了。有或者沒有,其實都無關緊要,隻要陸笙今日心意不變,她們自會將她當做親生一般看待。
思緒翻轉間,笄禮繼續。
二加時,陸笙仍舊跪坐,衛氏也如之前一邊行至她麵前,高聲吟頌道:“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說罷安平替陸笙取下了發笄,衛氏替她簪上發釵。
而後繼續正釵,繼續更衣。陸笙換上與發釵相配的深衣,再出來拜謝師長。
過後三加,陸笙跪坐,衛氏高聲吟頌道:“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安平再為陸笙取下發釵,衛氏替她戴上釵冠。
之後又是讚者正釵冠,陸笙更換禮服,出來拜謝賓客。
三加過後,陸笙一身釵冠衣裙已是極為華麗。可笄禮至此也並未完,之後又是另一番禮儀。如醮子,如取字,如聆訓,再揖禮拜謝過參禮眾人,這場繁複的笄禮才算完結。
整個過程,從清晨一直持續到午後,也虧得陸笙不是被拘在閨中長大的嬌弱小姐,否則一整套笄禮下來隻怕要累得在榻上躺個幾日。可饒是如此,穿著厚重禮服,戴著沉重釵冠的她也覺得不自在極了,簡直恨不得賓客們立刻散去,她也好立刻換下這身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