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劍元宮的外門弟子常識課上,大雪飄飛,新入門的弟子們被劍元宮舊年往事吸引,迫不及待地問那授課先生。
一課堂的人,都緊了緊身上的厚裘。
距離薑采被誅殺已過去了百年,薑采所盜取的“四荒鏡”分明也已歸還,眾人以為一切會恢複正常。然而,天仍然一日比一日冷,近些年,修真界還出現了許多厲害人物肆意殺人……
授課先生打個哆嗦,不敢多想,他繼續說下去:
“薑采一個人,怎麼能打過三大仙門聯手?不過,她要被抹殺在‘問心陣’下時,據說她的未婚夫君來了,帶走了她。”
弟子們齊齊:“哦……薑采還有未婚夫君?”
授課先生暗自歎息:“哎,你們是不知薑采當年的風采。她何止有未婚夫君,她未婚夫君,還是她盜取的‘四荒鏡’的主觀長陽觀的首席弟子。當年那兩人訂婚,整個修真界何其轟動。都過去咯……”
弟子們有些麵露恍然;有些家中有背景的,卻麵露古怪,嘀咕:“您說的,莫不是張也寧?”
張也寧。
此名一出,滿堂死寂。
“那、那不是那位、那位……墮仙麼,至今還被鎮壓著,”弟子中有人,膽怯地指指天邊某個方位,“可不能亂說,那可是墮仙,是原本飛升的仙人中途折回來的……”
授課先生歎氣:“要不怎麼是未婚夫妻呢?一個成魔,一個墮仙。”
有弟子喃喃:“好一對神仙眷侶……”
授課先生不敢表露對薑采的同情,當即怒打弟子:“什麼神仙眷侶?是魔頭,魔頭!那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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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爛漫,雪凝成冰。
又堅持了整整七十二時辰後,“玉皇劍”黯然失色地摔下,劍身儘是裂痕,周圍修士卻越來越多。劍依偎向自己的主人,薑采盤腿坐於血泊中,奄奄一息,氣息微弱。
頭頂高喝聲已經焦躁:“薑采,你還不與我等回頭?”
薑采垂麵而坐,已然沒有力氣說話。她被萬劍穿心淩遲,血染道袍,肌膚寸裂,哪怕圍觀者,也為此駭然。
“好、好、好!”頭頂咬牙切齒地傳來三聲好後,陣法再催,要絞殺此女。
“問心陣”光華再亮,一重重強猛法力與劍氣相合,淩遲向薑采時,忽有一道青龍聲鳴喝半空,一道雪白人影身隨青龍,拂袖落地。
周圍靜謐半晌後,修士中響起窸窣的、透著忌憚的竊竊私語——
“張也寧,是他!”
“長陽觀那個墮仙!他不是失蹤了麼,他來救這魔女?”
薑采聽到張也寧三個字,緩緩抬了目:
寬衫博袖,白袖絲絛。
他從雪中走來,分明纖塵不染,然眉心一道墮仙印,出賣了他的身份。
這是她的未婚夫君,但是……她與張也寧,並不熟悉。哪怕他墮仙,她墮魔,她也從未想過兩人會再見麵。而今,他是要——
張也寧一步步上前,墮仙之名,讓周圍修士紛紛後退。頭頂天穹上的長老們恨怒無比地吼著“張也寧你敢出來”,四方雪霧落落凝固成冰。
張也寧站到薑采麵前,他曾是仙門魁首,輕鬆無比地破開了“問心陣”,彎腰蹲下,與薑采對視。
雪簌簌在袍,他玉冠琳琅,如鶴如雲,更像的,卻是一輪亙古不變的皓月在天。
張也寧清清冷冷:“薑采,我給你一個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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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萬劍齊出,法陣齊開。張也寧抱起渾身是血的薑采,帶她離開“三河川”。
薑采知道自己生機已斷,知道自己即將身死道消。她第一次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裡,被他帶去不知是何的歸途時,冷然多年的心,也在那刹那覺得安寧。
他似乎帶著她走了很遠很遠的路,那一路風雪凜冽,刺骨冰寒。冰雪彌漫,夢中卻仿佛有一輪皓月相伴。可惜夢境時遠時近,月亦有陰晴圓缺。
那輪皓月啊,人曰,不可依戀。
薑采閉上眼——
生路、生路……她真的能等到麼?
張也寧……你又在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