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眾男人麵麵相覷,已然不知道說什麼了。
魏說麵色沉重,帶著弟兄們擦好桌子,擺好兩位老人家的牌位。他和弟兄們磕了頭燒了香,嘴裡喃喃:“你們放心吧,我會去找找外甥他們……我有出息了,和以前不一樣了……”
一陣風從他們身後的門縫中進屋。
香燭搖落,咚地一聲摔下桌子。魏說跪在最前麵,他手疾眼快,一個箭步衝上前,張臂撈香燭。他一手扶穩香燭,低頭時“咦”一聲。
魏說嘖一聲:“這破桌子一腳都崴了,該給我舅舅舅母換個桌子。”
他彎下腰爬進桌下去墊桌腳,其他弟兄們百無聊賴地等著他。好一會兒,他們不見魏說出來。
此世四處有妖,眾人不敢大意。幾人蹲下,見魏說手裡捧著一牌位,臉色在晦暗燭火下,隱隱泛青。
一個弟兄著急從他手裡搶過牌位,念道:“魏說之墓……!”
伴隨著魏說幽幽若鬼之聲,從桌下傳來:“原來我已經死了。”
黑色魔氣絲絲縷縷相纏,魏說從桌下爬起,已經不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人。眼前的魏說臉上皮膚一點點掉落,腐朽之氣從他身上傳出。他眼睛變得烏黑,臉色一點點青白。
他陰沉無比:“老子已經在五年前死了。”
弟兄們:“老魏!”
魏說看向他們,詭異地笑:“你們,還是活人麼?”
陰風陣陣,香燭詭譎之光照耀四壁。祠堂中變得靜寂,緊接著,香燭火光撲滅,妖氣衝天而出——
魏說淒厲道:“老子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其他人與他一出無二,指甲中血痕淋淋,他們推門,木然走出。血染紅他們衣袍,妖氣吞噬他們,他們喃喃自語:
“我們是被活埋的……”
魏說仰天大笑,厲聲:
“女醜屍,女醜屍!原來如此……原來我們也是‘女醜屍’!”
記憶回歸之時,就是妖化之時!
禦妖司那些監視他們的人趴在屋簷上,看到漫天衝出的妖氣。他們翻身從屋上跳下:“都城有妖!”
鳴鳥呼嘯飛出,漫過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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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深院中一處宮舍,宮燈華麗,千帳如沙。
雨歸公主悶悶不樂地坐在窗下,撕著一朵花。她將花瓣已經撕乾淨,手中隻剩下變禿了的花枝。她將花枝一扔,拍桌子。
一枝尚沾著露水的薔薇從窗外遞來。
雨歸順手接過,看到那拈花的手指細長白淨,指節有力彎曲,一骨節於手背微微凸起,又柔美,又有力道。
女聲沙啞,帶著一抹戲謔的笑:“嗯,花不夠麼?我還可以給你更多的花。”
雨歸怔忡抬頭,見窗戶半開,蒼衣女郎撐臂坐窗,膝頭半曲,腰板細窄。她斜身望著窗內,烏黑長發拂過麵頰。
薑采從窗口跳下,不緊不慢地走向雨歸。雨歸公主睜著迷離的眼睛看她,薑采俯身,手指擦過公主的眉眼,將又一枝花插在了小公主的發鬢間。
雨歸羞紅了臉,捂著心臟嗔道:“薑姐姐,你怎麼突然來了?”
薑采俯身貼耳,清和溫柔:“因我有陛下口諭,可隨意入宮見公主。
“駝鈴山一彆,我思公主朝朝暮暮,想來公主亦如是。”
雨歸仰臉,眨巴烏瞳。
薑采瞥過桌上的一副壓著的牌,她捏住她下巴輕輕晃了晃,含笑問:“公主殿下這般關注我,不知可否為我解惑——你為什麼引我見山上女屍?”
雨歸一僵。
薑采凝視她,眼神變深幽:“孟極本無害,我見你第一麵,看你在馬車中玩牌算卦,便知你非尋常公主。你特意引我去駝鈴山,引我見到女醜屍……你目的何在?”
雨歸變得慌亂,向後躲:“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薑采微笑:“趙長陵想我死,所以引我去駝鈴山,想用女醜屍王再殺我一次。但是駝鈴山上有些女醜屍的屍體是新埋的,趙長陵既要殺我,又知道普通女醜屍對付不了我,他不會大張旗鼓把新的女醜屍運上山。
“隻有希望我發現女醜屍異常的人,才會故意用新死的屍體來提醒我——這山上活埋過不少人。
“你為什麼這麼做,你可以慢慢編……”
她忽而住口,猛地側頭,向窗外衝天妖氣的方向看去。鳴鳥發出尖銳鳴聲,在夜空中一圈圈徘徊,刷一下衝向一個方向。代表禦妖司“捉妖”符號的煙火綻放天幕,萬裡通明。
宮殿外侍女急匆匆報:“公主殿下,快躲躲!薑姑娘說不定是妖,她帶來的手下已經妖化了,禦妖司正在全城捉拿。”
漫天煙火下,宮殿中的雨歸公主有苦說不出。薑采緩緩站起,鬆開雨歸。
女郎盯著妖氣衝天的方向,仰頭看著鳴鳥在空,錯亂的、模糊的記憶在她腦海中交轉,將她從前世死前遺夢中拉出,讓她看向血淋淋的現實——
薑采一字一句:“我想起來了。”
……她終於想起這段曆練發生的事了。
薑采向外躍窗而走,雨歸趴在窗口,伸手相攔。雨歸心頭發緊,駭然:“薑姐姐,彆去!”
她看到了薑采身上若有若無的魔氣……魔氣正在侵蝕薑采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