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歸見師姐沒事,放下心,將趙長陵喝完的茶盞放回原處。趙長陵則坐於床榻,中衣雪白,發絲半束,麵容因道體受損而始終蒼白,精神委頓。
他神識飄忽一下,再次想到人間曆練發生的事。
可是……那終究是人間之事,他不應將那時候的情緒帶回現在。
然而……大家都說薑采是與他師兄一樣說一不二的無情之人,這樣的人在人間已經那般無情,回到修真界,她為何會來探望他呢?
莫非,她對人間的情,還是有記憶的?
趙長陵又恍惚想到自己私下聽到的一些話,說長陽觀有與劍元宮聯姻的打算。這些年,長陽觀除了一個真仙,彆無建樹,新一代人才隻有一個張也寧,反而是劍元宮人才輩出,薑采、謝春山……若是聯姻,大家才能捆綁在一起。
而他是掌教的弟子,他和薑采……
趙長陵心情複雜,手指微用力,勾住身下被褥。他垂下眼睛,問:“薑道友看我,到底是何目的?總不會真的是為人間曆練之事而愧疚吧?”
薑采微笑:“你那時本該殺,我有何愧疚的?”
趙長陵:“你!”
他猛抬頭,目中欲噴火:“那你來做什麼?”
薑采從懷中遞出一本書,讓幾人都意外一下。張也寧看去,見書籍紙頁泛黃,不是修真界的物件。書冊封麵,赫然是三字篆書:
《封妖榜》。
趙長陵:“……你怎麼把它帶回修真界了?”
薑采:“我覺得此書陰毒,用活埋人的法子封妖,最後即便成功,也不當取。人間有你這樣的敗類,也會有其他敗類,少不得會把心思動到這書上。我便直接將書帶走了。”
趙長陵麵色鐵青。
他因氣怒而咳嗽起來,想動手,卻想到自己道體受損,不是薑采對手。更絕望的是,他哪怕養好傷,也不會是薑采的對手。唯有、唯有……
趙長陵將目光望向張也寧,卻見張也寧垂目看那書,問道:“趙師弟是從哪裡找到的這書?”
趙長陵:“……師兄便任由她這般說我?”
張也寧很意外,道:“她也不算說錯。你是從哪裡得到的書?”
趙長陵麵色青青白白,被二人一同盯著,他無法辯駁,隻能僵聲回答:“我有一次降妖除魔時,在人間都城附近的一座山的地宮中尋到的書。”
張也寧和薑采對視一眼,二人異口同聲:“駝鈴山?”
趙長陵:“……”
薑采若有所思,看來駝鈴山的秘密不少。有一個孟極,現在連《封妖榜》這種損陰德的書也來自那裡。
趙長陵唇角浮起一絲冷笑,閉目:“二位也不必問我。那地宮在我得到書後,就坍塌了。”
薑采:“你得到書,就照著練?萬一書是錯的,萬人活埋也不能封妖的話,你可知若是如此,天道也不會饒你。”
趙長陵冷聲:“那是我當時唯一的希望!看人家百姓因妖霍亂而顛沛流離,隻有封住天下妖,才能……”
話沒說完,他便慘叫一聲,因一道青龍形影撲來,一鞭揮下,打在他道體上,讓他直接摔躺而下,口吐鮮血。
雨歸慌張站起:“趙、趙、趙師兄……張師兄!”
青龍鞭飛回張也寧袖中,他人已然站起,俯眼睥睨,淡聲:“我會告訴掌教,罰你再多思過一年。他日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是否有膽子重複這話。”
趙長陵趴在床上,因青龍鞭而渾身微微發抖,他用手臂強撐著不倒下,頗有些怨念地抬頭,麵色難看,眼紅如血。
他惱怒:“師兄!”
他因師兄在薑采麵前打他,而更加不能接受。
張也寧不再理會,看也不看其他人,轉身便走出屋舍。薑采笑一聲,慢條斯理地收了書,跟隨而出。雨歸左右為難地看看,到底不敢像自己師姐那般張狂。
她去扶趙長陵,被趙長陵一把推開:“滾開!”
雨歸麵紅如血,臉頰滾燙。但她仍然爬起來,輕言細語,楚楚可憐:“師兄,你出血了,我幫你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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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采出了門,見張也寧負手立在屋簷下,背身修長。燈籠光照在他身上,不及月色清雅。
張也寧:“將書給我。”
薑采:“怎麼?”
張也寧淡聲:“你當著我的麵將書拿出來詢問趙長陵,不就是想讓我幫你推演,這《封妖榜》上的邪術是否可成真麼?若是邪術可成真,用此邪法封妖,便不是小事了。
“魔界人不會想封妖,隻有修士會想封妖。但會這種邪術的修士……恐怕和魔域牽扯極深,不是尋常之輩。”
薑采哎呀一聲,笑:“不愧是張道友,聰慧過人。”
她將書遞出,也因自己一直算計張也寧而有幾分不好意思。
她難得扭捏一下,解釋道:“原本我師兄也可以幫我推演,但是……這種修真界的道法,應當還是出身道法聖門的你更加擅長些。”
張也寧淡淡“嗯”一聲,袖一揮,便將書收下了。
他說:“三日後來找我,我告訴你推演結果。”
薑采“嗯”一聲。
張也寧:“記得將孟極還我。”
薑采望天。
張也寧等了半晌,見她始終立於他身後,氣息有些不平。他微怒回頭,見她用古怪的、糾結的眼神看著自己。好一會兒,薑采遲疑著問:“我還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張也寧平靜:“不還孟極,便不幫。”
薑采已經開口,便豁出去了。她醞釀一下向前走,撩一下自己耳畔的發絲,又極淑女風範地振振衣袍,整理一下發冠。
她妙目流波,微微一笑,親昵地叫一聲:“寧哥哥……”
張也寧猛然後退兩步,被台階絆倒,跌下了台階,趔趄立在了平地上,仰望著屋簷下這奇怪的女子。他神色微妙,欲言又止:“你叫我什麼?”
一道清心咒亮起,刷在薑采身上。
薑采硬邦邦:“……我沒有生魔心,謝謝。我隻是想說,若有長輩讓你我二人聯姻,希望你能拒絕。”
張也寧蹙眉:“……我看你魔心深種神誌不清,竟臆想出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