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也寧:“你一個身懷魔氣的人,自然這般說。我不會如你這般,對他人數次利用,知錯不改。”
薑采無言以對。
她無奈:“我隻對你這樣啊。”
他一怔,猛地看向她。
薑采的眼睛漆黑、幽靜、專注,她盯著他,好似再沒有心分給旁人。二人目光對上,靜靜對望片刻。這般凝視下,張也寧睫毛微微顫抖,他那般冷冽的殼,好似終要融化。
但他驀地偏過臉,垂下睫擋住他情緒。他與她相握的手再次向後縮,薑采這一次沒有強迫他,讓他藏好了他的手。
他低著眼睛,忽視她數次曖.昧的話,道:“你不需要這樣討好我。那日天雷之下,即便是其他人,我也會出手相救。你不必覺得你特殊。”
薑采一怔。
然後她搖了搖頭,堅定道:“不,那一日,你救下的,隻會是我,不是旁人。”
她向後退開。
張也寧立刻抽開身,然而他似緊繃太久,精神有些麻痹,一晃身時,步伐微微趔趄。為了不出醜,張也寧低咳幾聲後,坐在了雪地上。
薑采蹲在他身邊。
她緩緩說道:“能第一時間闖入鬆林雪,為了護住心脈讓你不走火入魔的人,沒有幾人能做到。
“心懷不軌,想去看‘積年四荒鏡’的人,沒幾個有本事闖迷霧林。
“能夠在永秋君的天雷下扛住那般久、扛到你出現相救的人……更沒幾人能做到了。
“所以,張也寧,那一日在天雷陣下,你以身相護救下的人,隻會是薑采。命中注定,彆無他人。”
張也寧靜靜抬頭,向她看來。
她再次傾身,與他微笑:“所以,彆生氣了,好不好?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啊。”
月色清朗,雪地明亮,她睫毛上飛翹的雪水、眼中蕩著的溫柔,都如夜間婉歌般動人。張也寧始知,待旁人強勢的人,露出溫柔那一麵,有多……
讓人心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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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陽觀的掌教青葉君很快決定了諸家弟子如何比試、獲取名額之事。青葉君和長老們一同決定,最終會選出五組人進入“三千念”,每組兩人,進去後造化如何,便憑各自本事。
說起來,諸位長老們也想進入“三千念”,可惜三千念承受不住那般多人進去,他們隻好將機會讓給更出色的年輕弟子們。
此決定,來壽辰的各家仙門都無異議。
他們自己琢磨一下,四大仙門中,三大仙門參與,會定有本事在五組名額中占據三組。而芳來島沒有來人,放棄此名額,普通的仙門□□同爭奪兩組,也算一種機緣。
永秋君已經給他們這些人開了方便之門,他們也不好太不知足。
比試規則出來後,薑采便去與謝春山商量到時進入“三千念”的名額。顯然,劍元宮壓根不覺得自己會拿不到名額。
薑采是無論如何要占一名額的,她是要詢問謝春山,另一名額是否是謝春山。
她去時,見百葉又換了一身山中匪賊的裝扮,在院子裡喂孟極。見到薑采進來,百葉抱著孟極就躲走了,生怕薑采管她要。薑采無言片刻,謝春山在她身後噗嗤一笑。
薑采回頭,見謝春山翹腿坐在廊間欄杆上,正手指點著虛空,在慢悠悠寫字。
謝春山隨口:“我不要名額。我不進去‘三千念’,我又不想成仙,修為提升不提升,對我都無所謂。安排其他弟子進去吧。”
薑采望著他:“你是因為百葉一個侍女,不能進去,才直接放棄了?”
謝春山春噗嗤:“怎麼可能。百葉那個醜八怪,值得我這般犧牲?哎呀,師妹彆多想了,為兄一生,求的是瀟灑自在,快活便是,成仙是你的夙願,可不是為兄的。”
他一邊寫字,一邊輕笑:“要不是我師父逼著我修行,誰想進劍元宮啊?修仙多苦啊。”
薑采望著他的側影,慢慢地想到了前世。
前世她背叛仙門時,謝春山和百葉已經失蹤很久了。那時大家的說法是,百葉失蹤了,謝春山也與百葉私奔了。仙門一直在尋找謝春山,但是前世大家誰也沒再見過謝春山。
那便是她師兄一生要求的逍遙麼?
謝春山偏過臉,似笑非笑看薑采:“師妹又在心裡怎麼給我戴高帽子呢?不管你怎麼想,那都是錯的。”
薑采沉默半天,還是決定先不管謝春山的私事了。
她問:“你在和誰寫信?”
謝春山挑眉:“你師父啊。”
薑采一愣。
謝春山回頭看她,桃花眼眨一眨,揶揄道:“長陽觀這邊發生的事,總要告訴劍元宮知道吧?你差點被雷劈死的事,劍元宮怎能咽得下這口氣?師妹你太小瞧自己的影響力了。劍元宮的弟子們聽說他們二師姐被長陽觀欺負,各個義憤填膺要來報仇,幸好被我師父他們攔住了。
“但是呢,你那個常年見不到人的師父,回到劍元宮了。你師父關心一下自己的徒兒,總不為過吧?”
薑采目光閃爍:“師父回來了?她未曾告訴我……”
謝春山唏噓:“你們師徒,真是我見過最冷淡的師徒關係了。”
薑采低垂下了眼睛,道:“我隻是不想她太辛苦。”
謝春山:“然而師父本就在乎徒兒,徒兒什麼事都不與師父說,隻是為了不讓師父擔心,那這師父,未免做的有點無趣吧?”
薑采愣一下後,低頭反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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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元宮中,長陽觀中薑采被雷劈的事不光惹得內門弟子討論,外門弟子也各個不平。劍元宮中都是劍修,劍修們脾氣暴躁,這幾日師兄弟間鬥毆增多,長老們也都管不過來。
賀蘭圖找到沒有人的綠林清水邊,一旋身,化身成了自己的原型,金鼎龜。他舒服地把自己泡在小溪流中,沾染點水汽,這才神清氣爽起來。
劍元宮哪裡都好,就是師兄們太凶了,天天都要打打殺殺,嚇死他了;而且他們都是人修,自己是妖修,自己想泡泡水,為了不表現得與人不一樣,還得偷偷摸摸。
哎,作妖好煩惱。
賀蘭圖趴在溪流中昏昏欲睡時,他的龜殼被一冰涼長指輕輕敲幾下。一道潺潺如溪、溫柔似水的女聲在耳畔響起:
“好漂亮的一隻小烏龜。”
賀蘭圖在心裡大聲斥責:他不是烏龜,他是在修真界中都很珍貴的、據說現在隻剩下他這麼唯一一隻的金鼎龜!他非常地珍貴!
全身都是寶,說出去嚇死人!
那女聲若有所思:“要不要收個靈寵呢?哎算了,這麼小,騎著烏龜也很奇怪。不知道龜肉好不好吃呢?”
她不懷好意地又在龜殼上敲了敲。
賀蘭圖連忙從龜殼下鑽出腦袋,還沒抬頭便口吐人聲:
“你好大的膽子,我才不是靈寵,更不能吃……我、我、我可是青雲宮的人,薑師姐可是我的親師姐!”
他想從龜殼中鑽出腦袋,然後那女子手指冰涼,卻輕輕撫摸,那滂湃的靈力壓下,讓他根本抬不起頭。賀蘭圖駭然,想到劍元宮中能人輩出,自己說不定遇到什麼厲害的角色了,他、他……
他心虛地拉出薑采來當自己的麵子。
誰不給薑師姐麵子呢?
那女子卻一怔,語氣微怪異:“薑師姐?你說的……可是薑采?她是你親師姐?”
賀蘭圖小妖怪大聲:“對啊,我師姐可是不群君薑采!你害不害怕?看你還敢要吃我!”
他恐嚇這人,卻好久沒聽到女聲再開口。他疑惑間,那女子手一提,就將他從小溪中拽了出去,抱在了懷裡。賀蘭圖的龜腦袋始終被按著、揉著,抬不起來,然而這女子輕而易舉抱起他,就讓他害怕。
他口吐人言,不斷地用薑采來威脅這人放過自己。
這女子卻始終未說話。
終於,賀蘭圖累了,奄奄一息地趴著,眼含兩泡淚,等著自己即將被吃的命運。早知道,他就不來修真界,不求入劍元宮山門了……女子抱著他,一徑走出了綠林。
賀蘭圖聽到弟子們的腳步聲,聽到他們停下來,恭敬而欣喜道:“天龍長老,您回來了?”
女子含笑。
弟子奇怪:“這小烏龜……這不是……”
賀蘭圖連忙大聲:“師兄們,救救我!她要吃我!”
弟子們惶惑而吃驚:“這、這……天龍長老……”
女子一聲輕笑。
賀蘭圖感覺自己身子被向外一拋,他在半空中被一道靈氣點中,待他四角朝地地趴下時,他已經恢複了人形。他茫然地抬起頭,見麵前站著一女子――
披著白色裘衣,她麵容溫婉,臉色有些病弱的蒼白。
風吹著她長至腳踝的烏發,她微微含笑,一襲裙衫純白如羽,如同一朵碗蓮,於夜間水間綻放。那是一種即將凋零的美,輕柔,虛弱。
賀蘭圖怔怔看著她。
萬年時光倏忽過,千裡蒲淶地迢迢過。她在他眼中,宛如、宛如……
賀蘭圖輕聲:“這個姐姐,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被旁邊的師兄一拍頭,恨鐵不成鋼道:“什麼見過?什麼姐姐?這是撩撥姑娘的時候麼?還不快參拜,這可是天龍君,可是你口中天天念著的薑師姐的師父。”
這師兄又對天龍君賠笑:“小孩子不懂事,長老您莫與他計較。”
賀蘭圖當即羞紅了臉,想到自己在天龍君麵前誇口薑采是自己親師姐……天龍君可是薑采的師父啊!
啊啊啊啊他到底做了什麼蠢事啊!
天龍君玉無涯饒有趣味地看著這一切,她微俯身,讓小妖怪抬起臉。她盯著賀蘭圖眼角的花瓣痕跡望了半天,噙笑:“很好看的妖紋……小妖怪,你不是自稱是阿采的師弟麼?
“正好長陽觀邀請,你便跟著我,去長陽觀見見阿采吧。我倒要問問阿采,她是何時給我收了這麼個徒弟?”
她氣息柔弱,聲音帶笑,又長得一副婉約麵容。賀蘭圖麵紅耳赤,隻訥訥憋出一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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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陽觀的比試開啟。
薑采與謝春山一道入席時,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湊過去,在那人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
那人正奮筆疾書寫著什麼,不耐煩身後人的打擾,但身後人拍了好幾下,他才沒好氣地回頭。他一回頭,就變了一副笑容:“哎呀,原來是不群君。您來了啊?”
這人是烏靈君――那位格外喜歡收集八卦、並自己編書的人。
薑采笑問:“你也來參加比試,想進三千念?”
烏靈君連忙擺手:“怎麼可能?我就是來看看熱鬨,記錄一下……嘿嘿嘿,這兩天,我可是搜集到好多有趣的八卦呢。”
薑采敷衍而禮貌地笑一下。
烏靈君扭捏半天,還是很不甘心自己的八卦沒人聽。他悄悄說:“薑姑娘你知道麼,永秋君麼,據說他一直在煉製一個了不起的仙器!你知道你那天為什麼被發現得那麼快麼?因為永秋君在煉製他的仙器,一直關注四荒鏡那邊呢。你太倒黴了。”
薑采一愣後,恍然。
難怪她前世時盜取積年四荒鏡時沒有被雷劈……莫非那時候,永秋君已經煉製好他的仙器了?
薑采有了興趣,神神秘秘問:“什麼仙器?”
烏靈君:“那我就不知道了……真仙的東西,我能打聽到麼?”
薑采:“……”
她不感興趣了,反而烏靈君對她很有興趣:“薑姑娘,我能問問你麼?你和張道友,是不是關係不一般哎?”
他翻著他的本子,興奮道:“我以前以為隻有那位龍女配得上咱們的重明君,現在我發現,張道友似乎更喜歡您呢……”
薑采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隻從裡麵提取重要信息:“對了,似乎這次來長陽觀,從未見過張道友那位師妹。”
烏靈君答:“龍女她好像在外曆練,回不來。她隻托人給自己師父永秋君帶了賀禮,自己還在外呢。哎呀,我以前啊曾經有幸見過那位龍女一麵,有一次我們一起進一個秘境,那魔獸太厲害了,龍女就化身龍形了,呼風喚雨……”
薑采淡漠道:“龍族修行,化身真龍便是快要成仙了。龍族修行遠比尋常修士要慢,她怎可能化身真龍?”
烏靈君一滯,然後覺得薑采說的有道理。他低頭拿著筆,去修改他的八卦記錄。過了一會兒,他又來神神秘秘地問薑采:“薑姑娘,你與張道友和好了麼?”
薑采瞥過去。
烏靈君:“大家都知道你們吵架了啊,不是我宣傳出去的!”
薑采無力,瞪他一眼後,含糊說:“算是和好了。”
但烏靈君深暗八卦的魅力,看她這含糊模樣,便知未必真的和好。
他立即笑嘻嘻建議:“我曉得了,不群君你風采灼人,高高在上,不會討好男人。我教你個簡單的吧,這次比試,聽說你和張道友這樣的都不會下場,而是把機會給師弟們。我教你哦,你教你師弟的時候,你就偷偷放水,讓一讓張道友的師弟們……”
薑采打斷:“我劍元宮的名氣,豈能相讓他人?”
烏靈君還要說話,驀地閉了嘴。薑采回頭,見張也寧緩緩向這邊走來,身後跟著長陽觀的弟子們。
他與她擦肩。
薑采含笑:“我不讓你,各憑本事。”
張也寧停一步後,再次走了。他淡漠:“我用你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