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1 / 2)

墮仙 伊人睽睽 19111 字 8個月前

永秋君壽辰那日,不隻有壽宴,還有長陽觀首席與劍元宮首席的定親大典。

永秋君顯然沒有在壽辰時講解天地大道、為眾生指惑的意思,前來參加壽宴的修士們,便將重心放到了壽辰之後的定親大典上。眾人皆有些興奮,又有些心情複雜——

仙門中實力最強的兩派,從此後就要聯手了麼?

無關他人如何想,定親大典,一改長陽觀平時簡樸作風,辦得很工整。

雙方交換庚帖後,定親大典便安排在長陽觀平日接待貴客的主殿前。永秋君作為張也寧的親師出席,玉無涯作為薑采的親師出席。

下方兩位年輕人,一著長陽觀的金白色相間的道袍,一著劍元宮首席才能穿的紫色衣袍,恭敬地持香敬天地,拜雙方長輩。隻在這個時候,下方人才覺得,原來這兩人立在一起,確實是同樣的容顏出色,很是相配。

隻是張也寧和薑采都互相不搭理。

兩人向對方敬酒時,神色都是淡淡的,眼神觸一下便分開。他二人從頭到尾不說話,沒有一點煙火之氣,絲毫不見遇見喜事的歡欣之色,頗讓這場定親大典顯得氣氛詭異。

二人如同被逼迫的一般。

可是分明他們自己點頭同意了啊。

充當司儀的道士心裡嘀咕,立在兩人旁邊都有些被那種冷漠氣氛凍到。他趕緊往旁邊挪兩步,扭過頭歡天喜地,聲震天地:“大典開始——”

仙鶴自身後觀中飛出,天穹間仙雲聚攏,樂聲齊名,七彩霞光環繞。

天花亂墜,霞光縈繞,朦朧間,整片長陽觀被襯得絢爛神聖。

下方觀者皆為這天地間的異象所迷醉,竊竊私語長陽觀為了一個定親大典,真的花了大毛筆。有人在人群中道:

“這隻是定親便這麼大陣勢,要是成親,那得多奢華?”

“看來長陽觀也不隻知道簡單樸素嘛。”

雨歸與其他人一道擠在人群中,聽到周圍人的討論。她與其他人不同,對師姐與張師兄的定親,驚訝後,她見師姐臉上沒什麼喜色,便擔憂師姐是否是自願的。

雖然張師兄很好……但是兩家門派聯姻,必然還是出於利益關係吧?

雨歸聽到旁邊一人在人群中四處問:“道友,你可有留影留聲的法器啊?我花重金買下可好?今日之景,當留下紀念啊。”

這人在人群裡不停擠來擠去、問來問去,擠到雨歸身邊,雨歸吃驚:“你、你、你不是那個賣我師姐假八卦書的人麼?”

烏靈君一下子板起臉:“怎麼說話的?什麼叫假八卦?”

看在雨歸貌美無雙的份上,他語氣和緩一些:“我的八卦都是有理有據,童叟無欺的!”

雨歸指著台上:“你可是又要寫書編排我師姐與張道友?你就靠著這個發財,不見我師姐和張師兄都一副被迫的樣子,你們這些奸商,都是沒有心的。”

烏靈君嘖嘖:“什麼被迫?這叫情趣。枉你長一張漂亮臉蛋,連這個都不懂。”

雨歸:“你彆寫了!他們是出於利益才定親的……”

烏靈君:“那就是先婚後愛。”

雨歸:“也許根本不會有婚。”

烏靈君:“那就是暗通款曲。”

雨歸震驚,她費解之際,聲音都不禁抬高了:“你之前還說我師姐和大師兄是一對,張道友和龍女情投意合……”

烏靈君:“竹馬哪裡打得過天降。”

雨歸不禁語塞,發現在烏靈君的邏輯中,張也寧和薑采就是無論如何都是相愛的。他憑著一張嘴,花言巧語哄騙所有人。烏靈君見雨歸沒有可以留影留聲的法器,一扭身,就在人群中繼續問。

隻是臨走前,烏靈君隨口道:“雨歸仙子啊,你膽子比以前大了。第一次在長陽觀見你時,你躲薑道友身後,都不敢說話呢。”

雨歸一怔,她慢半拍之際,烏靈君已經混入人群追不上了。而雨歸心中不由想到自己從三千念中所提升的修為,都靠巫家兄妹……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穿梭人群,看向巫家那個方向。

巫少主又是一副不高興的模樣,對台上的大典冷言冷語、嘲諷連連。顯然張也寧與薑采定親,讓他嫉妒壞了……卻也不知道他嫉妒的是兩家聯姻,還是定親的二人。

巫長夜忽而扭頭,一隻異瞳中的光微微一閃,讓他準確地看到了那個正在偷笑的雨歸。

巫長夜臉色更差:“媽的,笑什麼笑?”

隔著人群,他通過幻術,聲音準確地傳入雨歸耳中。如同貼著她耳畔發出一聲爆炸,震得雨歸耳尖通紅,又有點痛。她驚嚇地後退一步,捂住耳朵藏好笑,低下頭不敢看了。

巫展眉看看哥哥,再看看那個方向的雨歸。她抿抿唇,緊緊挽住巫長夜的胳膊,小聲:“哥哥,你彆生氣,你成親的時候,會比這個陣勢還要大的。”

巫長夜手叉腰,囂張笑兩聲:“這是自然!”

他鄙夷那定親兩家,又自吹自擂:“我們家多有錢。”

巫展眉哀傷道:“哥哥,你婚後還要我麼?”

巫長夜皺一下眉:“說什麼傻話?”

巫展眉:“怕嫂嫂太凶……”

巫長夜毫不留情地在她腦袋上敲一下,沒好氣:“我會娶那種欺負你的凶婆娘麼?你彆亂想了。”

巫展眉依偎在他身邊,被他打,她反而很開心,頭挨著他搖了搖,異瞳之色都為之一亮,光彩奪目。這讓巫長夜低頭提醒:“彆被人看到了。”

巫展眉一驚,見旁邊的巫家子弟沒有注意到自己,她連忙低頭,重新調整自己異瞳的顏色。

在巫家的血脈中,兩隻眼睛顏色差距越大,法力越高,實力天賦越強盛。但是巫展眉是不能讓人發現她的異瞳顏色是亮過巫長夜的——那樣的話,巫家人會挖了她的眼睛,給哥哥吧。

巫展眉更緊地抱住了巫長夜的手臂,她眼中光華閃爍,幾絲怨懟之色一閃而過後,全都轉為了對巫長夜更多的依戀:“哥哥,我餓了,我們去吃東西好不好?”

巫長夜不耐煩:“你真麻煩。”

但他還是帶著妹妹離開了,巫展眉回頭,望向另一邊的雨歸。雨歸望來,見這個妹妹眼中神色幾分詭異,她一愣,巫展眉卻對她柔柔一笑,扭過了頭不再看這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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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辰結束,定親也結束,眾多修士離開,劍元宮自然也要告彆。

天龍君玉無涯在前,賀蘭圖殷勤而急切地亦步亦趨跟隨,隻怕玉無涯將他丟了。其他弟子們在後,薑采和張也寧一同步出時,弟子們中間微有些騷動。

他們都偷偷看定親後的二師姐和之前有何變化,和張道友是否關係更好一些。

然而他們用餘光偷偷看,什麼八卦也沒看出來。

薑師姐還好,言笑晏晏,一貫地灑脫坦然。然而張也寧看著,比平時更加冷漠。他受青葉掌教的囑托來送行,但是麵對自己的未婚妻,他眼神都不多看一下,讓人真失望。

薑采與自己的師弟們打過招呼後,目光看向師兄時,眼皮輕輕抽一下。

不愧是謝春山。

他今日換了一身威猛的將軍軍袍,英眉秀目,器宇軒昂,隻有一張小白臉偏文弱、秀氣。這般扮相,讓不熟悉謝春山風騷作風的賀蘭圖頻頻回頭看,越看越驚訝,很好奇劍元宮的其他人是怎麼做到當做看不見的。

而今日,薑采見到了好一陣子沒見的百葉。

百葉依然戴著麵具,隻是配合她家公子,換上了一身男式劍侍的打扮。她太辛苦了,一手捧著謝春山的法器青傘所變幻成的寶劍,認真扮演著劍侍的角色;一手托著懶洋洋歪在她懷裡呼呼大睡的孟極。

薑采不禁感慨:“能夠一直配合我大師兄,百葉姑娘真是辛苦了。”

謝春山:“怎麼說話的?伺候好我,這是她的福氣!”

麵具後的女子聲音冷薄,帶著一絲病後初愈的喑啞:“師姐見笑了,百葉能夠服侍公子,此生之幸,談何辛苦?”

於是,她身前那位將軍春水般的眼中浮起絲絲縷縷的笑,回頭笑望她一眼。

而薑采已經走近,向百葉伸出手,同時她一指彈出,隔空在那昏昏大睡的孟極額頭上彈一下。孟極被驚醒,渾身炸毛,凶悍地仰頭叫一聲,卻看到薑采探尋而噙笑的目光。

薑采道:“辛苦你們養孟極這麼久了,給我吧。”

百葉一愣,看向謝春山。

謝春山無奈:“哎,給她吧。你家公子打不過她。”

百葉有些不舍,卻還是恭敬地將孟極送入了薑采的懷裡。而坐在薑采懷中的那小貓大小的孟極,四爪伸張,左右徘徊。它無辜的眼睛一會兒看看張也寧,一會兒看看薑采,一會兒再看看養了它大半個月的新主人……

它隻是一隻混吃混喝的孟極,連幻形都不會,也不會說話,它能如何呢?

孟極默默地龜縮於薑采的懷中了。

卻是薑采抱著孟極,走向張也寧。張也寧一路上心不在焉,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什麼。薑采抱著孟極,向他微努嘴,他才向她看來。

他問:“做什麼?”

薑采咳嗽一聲,看眼自己身後那些八卦的師弟師妹們。

諸人本瞪直了眼伸長耳朵,一看師姐似笑非笑的眼睛掃來,他們連忙各自扭頭,大聲聊天,各自走遠。隻有謝春山無所謂地一動不動,伸長耳朵等著聽新鮮事情。

薑采回過頭,麵對張也寧。

她戲謔道:“這是嫁妝。”

張也寧一怔,長睫微微一掀,目光如電凝來。他手臂被薑采抓住,懷裡一重,下一瞬,孟極便坐在了他僵直的臂彎間。

張也寧低頭看看與他一樣無辜的孟極,再看向薑采。

薑采笑吟吟:“我把孟極還你了。你有沒有高興一點?”

張也寧不冷不熱:“嫁妝?”

薑采麵頰一熱。尤其是她知道身後師弟師妹們在偷看,她更加不自在。她手置於唇下假咳一聲,抬起眼時,輕鬆笑:“見你不開心,逗一逗嘛。何必在意?”

她有些憂心地觀望他:“自那一日開始,你似乎一直不開心。”

——她指的是她懇求張也寧留下兩人名分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沒有說什麼,他之後也順了她的意思了。但是他再沒和她說過話,沒搭理過她。就是在定親大典上,薑采幾次看他,他眼神都躲閃開。甚至她越看,他眼神越冷。

薑采愁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又惹了他。

她在心裡抱怨:張道友也太愛生氣了。而且他總在生悶氣,也不知道說出來。

薑采把孟極還給張也寧,溫聲道歉:“我沒想到我想留下未婚夫妻的名號,你這麼不開心。你若不願意,當時就不要應我好了。何必這樣呢?”

張也寧淡聲:“沒有不願意。我並不在意。”

薑采:“那你是?”

張也寧沉默。他不願告訴她他的無悔情劫開啟了。

他這幾日頻頻看她,他都沒想好該怎麼與她說。他也不明白怎麼會是她。他自認為自己心中坦蕩,因此生情,未免尷尬。何況他生情的原因,更讓他不悅。

張也寧冷淡道:“你那日說,雖知無用,卻不能忘情。這話是對前世的我說的吧?”

薑采:“……”

她眼皮微微一抽。

她道:“張道友,你還是不要琢磨這些了。你快些閉死關去吧,我提前恭祝你成仙大喜。出關後,你就不會覺得這都是事兒了。”

誰知她這般說,他神色反而更淡。

他唇抿了一下,好像想說什麼,到底又被他自己壓了回去。

薑采迷惑了。

她不解看他。

他無聲瞥來。

二人目光對上,波光流連。絲絲縷縷間,春波如許,似有什麼在凝聚,什麼又在縮短距離,將其中的弦絲拉得繃緊,越來越緊。

薑采猛地彆過臉,不看他了。她彆臉,掩飾自己的情緒。

她低聲:“不管你高興不高興,與你定親,我還是很開心的。”

她袍袖輕輕一揚,與他擦過肩,向自己門派的方向走去。她迎視著門派修士們的探究目光,麵上無波,心中壓下那一絲奇怪的情緒。她知道她之後幾乎不再有可能見到張也寧了……

再見之日,說不定便是你死我活之際了。然無論如何,此生她要助他成真仙。

忽然,薑采直視前方的目光,從弟子們眼睛裡看到吃驚的神色。一道勁風從後向她襲來,薑采本能要躲,但想到身後是張也寧,她又硬生生忍住了出劍反擊的衝動。

薑采渾身站得僵直,一重物拋在了她肩頭,孟極濕潤的舌頭舔上她的臉。

張也寧聲音在後:“給你了,聘禮。”

薑采:“……”

弟子們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很興奮,天龍君玉無涯向來溫和,且此時連玉無涯都一挑眉,饒有趣味地看著自己的弟子。於是劍元宮的修士中,迸發出了不大不小的“哦”一聲。

薑采忍住自己想要上勾的唇角。

她也忍住自己想回頭與他戲謔聊天的衝動。

她拚儘全力抵抗著這股衝動——她要努力抗拒他。雖知無用,卻不能忘記;雖不能忘記,卻不能妄情;既知不能妄情,何必多情?

張也寧在後,慢悠悠道:“薑姑娘。”

薑采繃著聲音:“嗯?”

張也寧:“與你交換庚帖時,我看過了。我虛漲你百餘歲。”

薑采袍袖飛揚,仰臉時,終是忍不住,背對著他彎起唇角:“張道友小氣了。”

——他修道已經千餘年,她不過千年而已。百餘歲,他說的小氣了。

張也寧溫聲:“論道理,你叫我一聲‘寧哥哥’,也是使得的。”

話一出,旁人倒還好,隻是驚疑張也寧這般出塵脫俗一樣的人物,居然調戲薑姑娘。然而薑采對“寧哥哥”,卻有不一樣的認知。

她驀地扭頭,戲謔的、輕柔的、噙笑的目光,看向身後的張也寧。

這一刻,她回頭看他的眼睛,春水流動,冰雪消融;星河爛爛,星光搖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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