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歸勸道:“百葉姑娘,大師兄那麼厲害,他不會有事,我們如今有難,你該與我們站一起……”
薑采與張也寧對視一眼。
薑采:“給我一個時辰。”
巫長夜舒口氣。
不管旁人如何說,薑采實力最強,她要如何做,其他人其實攔不住,隻能配合。他要的便是薑采給一個時間,好讓巫展眉算破夢時間……巫長夜大吼:
“薑采,現在我們被你拉上賊船,沒有彆的選擇了。你要是改不了夢境,所有人跟著你一起完蛋!
“你就內疚死吧!
“所以你必須成功!”
薑采回應:“聒噪!”
其他那些長老們驚怒:“你們在胡言亂語些什麼?薑采,你如今認輸也使得!”
薑采沒有顧得上與他們說話,因另一邊,異況突發——
轟然之聲中,傲明君的石像寸寸裂開,石像即將在法力摧毀下分崩離析時,盛明曦從後大喝一聲,以身來擋神像。她被幾人聯手摔在地,眼睜睜看著石像仍在一點點裂開。
她臉色發白,目露恐慌:“不、不要……”
明秀再去擋。
巫子清:“明姑娘!”
更多的女修們眼睜睜看著那石像一點點裂開,她們各個丟開麵前的戰鬥,奮不顧身地前去相擋。她們厲聲:
“爾等絕不能毀我島中神像!”
“我身亦可死,隻有神像不能倒!”
巫長夜吼道:“瘋了,你們瘋了……那隻是一塊石頭罷了!”
但是他看著長老們手中的恢宏法光穿過女修們的身體,一具具鮮活的身體化為雲煙,他作為旁觀者,完全被這種慘烈震撼,看得呆住,渾身血液僵住。
一個個女修,一道道道元之光飛出,飄向蒲淶海……一個個生命,就此結束。
長老們:“我倒要看看你們有多不怕死!”
磅礴的、浩大的靈力催襲,長老們開啟滅天陣法,一重重威懾之力加在神像之上。芳來島的上空烏雲籠罩,神像一寸寸開裂,傲明君慈而憫的目光低垂,注視著這座海島,島上的女修們……
重重靈力加於神像上,雙方互相抗衡。
盛明曦慘聲:“不能再加法力了!兩道力量對峙,會毀掉神像的!”
於是,女修們便不再用法力去護神像,她們以身相護。她們一具具年輕的身體浮在半空中,法力穿梭她們的身體,她們身體消散,道元之光飛出……
生命如此卑微而脆弱。
薑采和張也寧想來相助,可他們被丹青君、玉宵君、巫家六長老等人攔住,根本無暇他顧。
巫長夜臉色青青白白,罵道:“媽的!”
狼毫飛出,當空砸向那些長老。他喝罵:“欺負人家姑娘家,你們要臉不要臉?”
巫家六長老看到狼毫,當即臉色變了:“又來一個巫家人?!這是怎麼回事,巫家人全都幫著芳來島,你們瘋了?”
巫子清大笑。
他與明秀一起戰鬥,全靠他的阻攔,明秀才沒有在護神像時奉為犧牲。
這位年輕的、一百年前最為風華的巫家少主在烈風中大笑,唇間血、蒼色麵,都無損他這一刻的意氣。
他朗聲:“如此說明,我巫家男兒不儘是孬種!
“便是身死此處,又何妨?”
海風如刃,法力相催,芳來島上成為了殺戮場。雨歸怔忡地立在風口,她見證著這一切,再一次地看到當年之戰的慘烈。
然而這一次又很不一樣——
她仰頭,看到半空中的紫色玉皇劍,和那青龍長鞭。龍吟聲與月明之光罩著那二人,二人抵背同戰,同去同歸……和當年又很不一樣。
雨歸仰著臉,玉白的麵上流轉著光華。她向往地、卷量地看著他們。
她輕聲:“我也來助你們。”
她入戰場之際,一直在旁出神的百葉一言不發,與她同時入場。雨歸驚喜地看向百葉,百葉已化身飛葉襲殺,根本沒看向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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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知微俯趴在地,咳嗽著。
江臨將她扶起來,她發抖著,半晌站不起。江臨道:“昔日讓你好好修行,你總是要玩,總是差不多就行。如今你看到了,與絕對的實力相比,你的‘差不多’,實在差得太遠了。”
盛知微說不出話,虛弱萬分。與自己的母親一樣,她也一直在戰,一直在反抗。她的反骨非旁人能比,可她實力太弱,到底無用。
江臨扶她幾次都扶不起來,他蹲跪她身旁,凝望她片刻,忽然道:“知微,不如與我一起走吧。”
盛知微靠在他懷裡,怔然抬頭。
罡風與海風一道吹襲,江臨抱緊她,他用那般溫潤的麵容,說著非常無情的話:“你既然從來不喜歡芳來島,也不想當什麼少島主,更不想擔當起你應當承擔的責任。不如你與我一起走吧……
“離開這裡,和我回魔域。”
“魔域”二字,終於從他口說出。
盛知微握著他的手一下子用力。
江臨微笑:“怎麼?”
盛知微咳嗽著,慘聲:“沒什麼……我隻是終於明確知道,原來我小時候與你一起待過的地方,真的是魔域。”
江臨:“自然是魔域。”
——隻有魔域才會那般光怪陸離,有和修真界完全不同的風光。隻有那裡才靈氣稀薄,修為極難,要靠魔氣維持。
隻有那裡才會有那麼多騎行怪張的妖物、魔物,永遠看不到太陽,永遠沒有月亮、星光……那裡藏於蒲淶海,永無天日。
盛知微仰頭,看著半空中一道道死去的女修,看著她母親瘋了一樣奮不顧身地往前衝、又一次次被打退。
盛明曦哆嗦著慘聲:“不能毀我神像,不能毀我神像……我芳來島天下無雙,我們是最厲害的,你們不能摧毀我們……什麼都可以退,神像不能摧毀!”
她也是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
可她現在連個乞兒都不如。
不管她如何搖尾乞憐,其他人都瞧不起她。
盛知微恍惚道:“江臨,你會不會覺得他們很奇怪?為什麼要去護一個石頭?他們向往著傲明君的時代,可是傲明君的時代已經結束很久了……我們芳來島曾經有過美麗的傳說,說我們死後,道元之光不會化於天地間,而是會回歸蒲淶海。
“在我們的傳說中,我們是與蒲淶海最相近的人,蒲淶海養育了我們。
“沒有人願意被奴役,沒有人該為犧牲者。可是事情已經變成了這樣,隻是留戀往昔,能有什麼用?打是打不過的,於是隻能靠幻想去做夢。你看他們,多可笑。”
她這般說著,眼中流下眼淚,濛濛淚光中,她依然專注地望著那一個個赴死的女修們。
她輕聲與江臨說:“江臨,你一直跟在我身邊,是想要做什麼吧?你掩藏了這麼久,卻不動手,我很好奇,你是舍不得,還是沒有等到最好的時機……可是如今也不用你動手了,芳來島不是毀於魔之手,而是毀於修真界的討伐之下。
“因我拒婚,我是罪子。我不理解他們,可我……到底是芳來島的少島主。”
一滴淚,落在江臨手腕上。
他低頭,看到那滴晶瑩的清淚。他懷中的女子消失,他神色不變,瞬間自己也消失。
神像已在拔河中被定在了半空中,盛知微出現在半空中,要摧毀所有法力擋住那最猛烈的一波對神像的攻擊時,黑衣青年擋在了她身前。
他的衣袍被風鼓動,強大的、濃鬱的魔氣自他周身散蕩開。他丟開了自己用不慣的劍,術法施展開來,赫然是魔氣自天邊慣來——
“長夜永寂——”
那重重純正的靈力被魔氣擋住,保住了即將裂開的神像。芳來島的女修們驚愕看去,來攻的長老們全都望來。
包括與薑采、張也寧二人打鬥的丹青君幾人:
“他是魔物!
“是高等魔物!”
江臨麵上的偽裝一點點褪去,他依然是那副麵容,卻在寸息之間,染上了邪魅之氣。他的眼眸幽黑,魔氣不加掩飾後,高等魔物的實力,將圍攻他的長老們瞬間擊退。
長老們圍住他,更加怒:“芳來島私藏魔物!”
江臨麵無表情,他最後回頭,看一眼淚水滴在頰畔上的盛知微。盛知微茫茫然地向前走一步,卻被強大的靈力催襲,她從半空中跌落下去。她向前伸出手,然而那青年已經投入了戰鬥中。
他如同真正的天神一般擋在她身前,就如他們第一次相遇那般。
密密陣法掠起,咒術加持,各相指責來自四麵八方,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江臨怎會是魔”……江臨被三重焚火包圍,滅魔之火,他如何抵擋?
這一切都像是故事的最開始——
“那你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死麼?”
盛知微想:原來他是這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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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白日化,比薑采原本想的還要厲害。江臨實力高強,置身三重焚火之下,卻到底受到影響。
一個個女修仍在死去,長老們都被江臨是魔物的身份吸引走……
當他們施展開三重焚火,徹底燒死江臨時,薑采和張也寧皆是疲憊,薑采握著劍的手已隱隱發抖。
與她背著身的張也寧垂目:“如何?”
他看到她握劍的手上的血。
——夢境真的太難改變了。
他低聲:“你施出的靈力太強,還在不斷攀升……這裡不過是夢境,天地法則不如真實的世界,玉皇劍承受不起這般壓力。”
薑采忽然想到一些不相乾的事情。
她說:“我進入芳來島的時候,就預感玉皇劍承受不了。”
她再道:“張也寧,問你一個問題。”
張也寧的衣袖纏上她的手臂,被他拂過的地方,鮮血凝固,肌膚再生。他漫不經心:“嗯?”
薑采問:“夢境這麼難改變,改變了也不會改變絲毫現實。若是你的話,你還願意繼續白費力氣麼?”
張也寧:“不是白費力氣。”
薑采:“嗯?”
張也寧:“我從不為他人行事。”
薑采微笑:“但求無愧於心。”
話音一了,張也寧抬手一道清光,護住薑采的玉皇神劍。而他身形一縱,向高處掠去。薑采麵色不改,緊隨而動。
二人身形如電般化光疾走,糾纏間,瞬間到了三重焚火上方。
江臨被包圍在火中,神魂開始不穩,卻仍強硬無比地護住那神像。盛知微落著淚,爬向他,她手倉皇伸出,想將他從火中拉出來。
盛知微哭泣:“救救他,救救他……我作證,他從來沒有害過人……他從來沒有!”
薑采閉目長吟:“萬劍之國——!”
與她背身的張也寧睫毛垂落眼瞼,清逸似仙:“皓月在天——!”
二人法相同時開啟,萬劍環繞,月光相隨,薑采持劍向上,青龍鞭身相伴。柔和華光呈旋渦狀向上攀升,二人仰麵合力,衣袍飛落,抵向高空中落下的三重焚火,齊聲吟哦:
“滅!”
萬雨如靈,自海上起,自天上落,滂湃傾瀉,喧喧如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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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劍碎,飛回神海。
然三重焚火,被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