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同宿客棧, 隻餘一間房舍,客棧老板便眼巴巴地看向薑采和張也寧。
薑采本在全力壓製自己體內肆虐的魔疫,這讓她麵色慘然, 看著虛弱。客棧老板望來時,她才一挑眉, 覺得這凡人看自己的眼神, 有點有趣。
張也寧自是平靜如許。
客棧老板見他二人都不說話, 便硬著頭皮問:“兩位不知是何關係……”
薑采答:“你希望我們是什麼關係,就當我們是什麼關係好了。”
客棧:“那二位能否住一間房?”
薑采笑:“無可無不可。”
客棧老板一噎。
他開客棧這麼多年,同宿一房的男女或豪放,或羞澀。尤其是年輕男女的反應,最為有趣。他倒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無所謂的一對男女。
他悄悄看那位青衫料峭的青年,見其生而神俊,仙人之質。青年點漆般的眼睛泠泠望來, 便如月下之雪, 讓人心頭一派寧靜,曠然失神。
他一時看得怔住, 直到那女郎伸指,在櫃台上敲了兩下,將他神智帶回來。這位女郎披著裘衣白絨,姿容端秀, 麵容似雪, 個子高挑修長,雖神色帶倦, 卻仍比尋常女郎多些挺拔英氣。
這女郎開玩笑地與他低語:“噓,彆盯著他常看。凡人怎能妄想窺月?”
——她倒並非全然開玩笑。張也寧如今修為太過接近神仙,很容易讓身邊人入定。這對修士是好事, 對於半分修為也沒有的凡人,卻很容易迷瞪,失魂;還要讓他們喚魂。
太麻煩了。
老板咳嗽一聲,趕緊低頭撥算盤。他心裡嘀咕這對男女恐怕不是普通人,他口上愈發恭敬:“要不我讓內人讓出房舍給二位?”
薑采正要說“也好”,張也寧卻道:“不必。”
“咦?”
客棧老板和薑采的目光同時看向張也寧,薑采目光最為直接,噙笑。她直勾勾地看來,似笑非笑,欲語還休。
張也寧本麵容乾淨清透,被她這一眼看得,當即臉皮一僵,微有燙意。他心中生惱,盯著她:“我要照顧病人,並非有其他意思。”
薑采:“哦。”
二人隨小二上樓,進了夜裡安排好的房舍後,一道封門符將門關上,再一道驅塵符,這客棧小舍便清潔無比。二人自來到人間,為躲避修真界和魔域的追索,一路躲躲藏藏,一路趕路。
不過之前房舍多,到今日才真正遇到房舍緊張的情況。
薑采靠在門上看張也寧施展法術清潔此屋,手撐著額頭,不由想到了烏靈君那些話本——烏靈君果然有些意思。
張也寧回頭,見到她撐額的模樣,便問:“魔疫壓製不住了麼?”
薑采抬頭,笑:“還好,我調養片刻。”
張也寧凝視她片刻,觀望她麵色片刻,點了點頭。他旋身要出去,薑采奇怪:“你去哪裡?”
張也寧頓一下,說:“去洗漱。”
薑采奇怪:“屋子那邊不是有木桶有水嗎?為什麼要出去洗漱?”
她眼睛盯著他,詫異滿滿,不似作偽。
張也寧說:“我不習慣在他人麵前更衣。”
薑采:“……”
薑采想說什麼讓他放心,卻也確實無話可說。她性格灑然,她無所謂的事,他倒如“貞潔烈男”般講究。是否道修都這麼麻煩?
薑采不得而知,隻好對他笑了一笑,他驀地扭過頭不看她。薑采怔了一怔,轉身向屏風後的裡舍走去。
她盤腿坐下,內窺神海,緩緩調息。她和體內的魔疫周旋,嘈雜的惡念累累中,先天道體穩穩坐於中間,淡聲:
“我不會受你們引誘的。不過你們日夜如此,倒可以讓我淬煉道心。
“你們壓製不住我的。不瞞你們,我早已習慣了和你們共處。而今,更有張也寧陪在我身邊。便是為了讓他安心,我也不會在這段時間出事。
“你們安靜些。”
她修煉了一會兒,從神海中出來後,發現張也寧不知何時離開了屋舍,屋子正中的木桌上,擺了一盤新蒸鮮魚。薑采坐在桌邊,食了一筷子後,展眉而笑,自得其樂:
“這也是修煉的一種方式嘛。
“師兄一直用這種混跡於凡人之間的方式修行,我倒也可以試一試,就做個普通人試試好了。”
做普通人的第一步,就要從吃飯開始。這桌上魚,說實話味道很普通,甚至可能還不太好。但是薑采想,她總要給張也寧點麵子,她自己下廚,也未必比他做得好。
薑采將魚吃乾淨後,用慢騰騰地燒水洗浴。待她一切結束,張也寧仍然沒有回來。薑采便心中了然,猜他大約是算著時間,不會太早回來,怕兩人撞見尷尬。
她是真的不尷尬,但可能他尷尬。
薑采乾脆隨意了,她回到床榻上,繼續調息,和自己體內的魔疫相鬥。不知過了多久,她額上浮起一層細汗,聽到極輕的“吱呀”聲,木門終於開了。
燭火微光搖曳,她睜開眼,看到張也寧清淡的身影映在那扇屏風上。
張也寧立在屏風外,道:“你還沒休息?你不是說自己要仿照普通人那樣生活麼?這個時間該休息了。”
薑采反問:“你不是說要陪我一起學凡人嗎?這麼晚,你才回來,好像凡人不會這樣吧。”
他並不說什麼。
隔著屏風,氣氛凝滯。燭火蓽撥一聲,心口不禁跳慢半拍。
薑采聽到張也寧歎:“熄燭休息吧。”
他一彈指,屋中便靜下。好半晌,窗外零星月輝光照入,屋子才有了點兒清光。
薑采慢慢躺下,蓋上被褥,閉目而眠。忽然,她感覺到氣息靠近。她睜開眼,側身向外,看到一道人影慢吞吞地停留在床前,低頭凝視她。他身上還帶著夜寒水汽,在他俯身望來時,蓮花香氣拂過她麵頰。
薑采忍笑:“你乾嘛?”
張也寧頓了一頓。
他問:“你還在難受吧?”
薑采揚眉。
他沉思道:“你曾說,需要另一種刺激,才能將其勉強忘掉,能夠好受一些。”
薑采意識到了什麼。她搭在被褥上的手驀地用力,緊緊握住褥子。反應過來後,她又放鬆。她仰頭看著他,慢吞吞:“所以呢?”
張也寧沒有再說話,他立在月光前,薑采能夠看到他垂下臉的模樣。他手在腰間一摘,極輕一聲扣,玉質腰帶便落了地,寬闊綉衫散開,清潤水色蕩開。
他又停頓了一下,才彎下腰,一隻膝蓋撐在床板上。
他便維持著這般慢條斯理的動作,冷漠、冷靜,似隨時可以停下,隨時可以打斷。薑采同樣平靜看他,她看他一點點俯下來,她心眼提起,心臟高高懸起,在他氣息越來越近時,她幾乎屏住呼吸。
張也寧手托住她下巴,慢慢地吻過來。
他的每個動作,都分外慢。
薑采全部看在眼中。她看著他這慢動作,心中不禁著急,在他彎身時,她就摟住他脖頸,一把將他拉了下來。她手指摩挲著撫過他微涼的臉頰,模糊笑:
“這是乾什麼?太禁欲了吧。”
而在二人牙齒磕上時,他再次一停頓,唇間的氣息不再那麼平淡了。他抱她的力道加大,終於將她摟入懷中。薑采用巧力將他扯過來,床帳被壓在膝下一片,二人已氣息淩亂地滾在了一起。
她手指向內撫摸,青年腰際流暢如水凹,滾燙如燒。他喘一聲,本想起來,便被她一把按在了身下。
薑采翻身坐上,將他壓在下方。
張也寧蹙眉:“你又要跟我爭?”
薑采一聲笑。
她不說什麼,隻不斷地親吻、撫慰。衣袍之內,床榻之間,月色已然迷亂萬分。她手指勾過他鬆鬆搭在臂間的一條腰帶,笑問:“這是什麼?怎麼跑到這裡了?”
張也寧仰著麵,氣息亂極。她仍發冠不摘,笑盈盈俯眼。他衣袍已亂,她卻仍清靜整潔,絲毫不亂。張也寧略有些不甘,按著她手腕的手一時鬆一時緊。
他欲將她拉入欲海,卻又思及她如今狀態,於是勉力忍著。
他想罷了。
隻要她舒爽就好,隻要這舒爽,能夠蓋過魔疫對她的影響就好。
張也寧便隻默然承受她的壓迫,他手搭在她腰上,輕輕捏揉。她窄腰一擰,從他手掌中脫走,他也隻停頓一下,沒有強硬,隻順著她的意思來。
薑采俯身,冰涼手指扣住他手腕,將他手腕按在枕旁。
張也寧沒有在意。
直到下一瞬,他手腕上一緊。他驀地側頭,亂發擦過臉與唇,他看到自己兩隻手腕被那條她一直勾在手中的腰帶綁住。薑采不愧是擅長打鬥的劍修,綁人的動作何其迅捷。
張也寧發覺的時候,他的手腕已被綁了死結,扣在了床柱上。
她手在死結上擦過,封印符瞬間打進去,這便是尋常力氣掙脫不掉的死結了。
張也寧:“……”
他臉色霎時鐵青。
他咬牙:“薑采,你不要過分。”
薑采俯身笑:“我怎麼過分了?”
張也寧冷冰冰:“給我解開。彆逼我用術法。”
薑采笑吟吟:“咦,重明君,高高在上的重明君,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呢?你不願意麼?
“看了烏靈君那麼多話本,你有沒有什麼心得呢?”
她手勾住他下巴,輕輕啄吻。他身子微妙地挺了一下,再次被那綁住手腕的死結拽回床榻上,後背重重磕上木板。他額上滲了汗,臉上平靜的神色一消,麵染紅暈。
不知是欲,還是被氣的。
張也寧慍怒:“薑采,我不願與你在此時打鬥。你給我解開。”
薑采手指掠入他袍衫內,她慢慢擦過,他一僵之下,躬身躲避,側過臉時,一綹發絲含入了唇中,被他咬緊牙關。但是薑采逗弄間,他哪裡能平靜如許?
帳間昏沉,月光明滅閃爍。那被掩藏的氣息淩亂,聲音喑啞,聽得人……血液頓熱。
薑采微笑,高高在上俯視他難得的窘態。她目中森意冷冽,抓住他下巴,與他一觸即分,卻又不斷地挨上。她盯著他的眼神,如同要將他吞下腹才夠。
薑采緩緩道:“張也寧,我是受到魔疫影響的。不斷的惡念在衝擊我,在告訴我——
“讓我怎麼欺負你都行。我腦海裡那麼多的聲音在說,你把自己送過來,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你是我的玩物,我想將你高矜的樣子踩在腳下,想過分,想欺辱,想要你欲罷不能,想要你離不開我。”
張也寧凝目,厲聲:“薑采,冷靜!你不要被心魔控製了。我們做這麼多,不是為了讓你被心魔控製。”
薑采輕笑。
她道:“還好。一般情況下,我知道心魔是錯的,我不會聽那些魔疫的聲音。但是,這時候,你在我榻上……好多惡念,都讓我覺得沒關係。我又不會殺了你,玩一玩,你也會舒服吧?”
張也寧蹙眉,隱忍萬分地看她一眼。
他不動聲色地開始解那手腕上的封印,薑采何其敏銳,一道道法再次拍下,將他動作打斷。張也寧看她一眼。
薑采:“你彆這樣看我。你現在的眼神,全都讓我想上。”
張也寧一頓。
他說:“我並沒有躲。”
他直直望進她眼中:“我今夜行為,難道你不懂嗎?你若是想要,拿去便是。”
薑采微微笑,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