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展眉微滯。
她彆過臉,幽幽道:“那你怎麼不開始就出手,非要等我受傷了才出手。我看你就是想我受傷,不安好心……”
她幽黑的眼睛對上薑采探過來的似笑非笑的眼神,巫展眉當即住口,權衡利弊後,沒有再說下去。
薑采笑:“看來雨歸師妹的新婚生活,會非常熱鬨啊。”
——有這麼一個不省心的小姑子。
雨歸知道師姐說的是什麼。她隻微笑著看眼巫展眉,恬靜而不好意思:“讓師姐見笑了……長夜和展眉妹妹,平時待我都挺好的。隻是偶爾鬨些小脾氣,我知道是他們在撒嬌,不會計較的。”
巫展眉氣鼓了腮,憋半天還是沒敢當著薑采的麵鬨騰。
薑采心知肚明巫展眉的陰鬱。她曾見過這個小姑娘如何在背地裡偷偷給她兄長使絆子,那麼小姑娘再偷偷給雨歸使絆子,完全可以想象。好在雨歸不計較……
薑采將雨歸上下看一眼,微讚賞:“師妹長大了。”
——不再是一味的柔弱,需要人保護了。
這樣的雨歸嫁入巫家這種複雜的家庭,她才能放心些。隻是雨歸那“無生皮”的體質……薑采問:“你打算和巫長夜如何相處呢?”
雨歸意識到師姐問的是什麼,一下子紅了腮,有些尷尬。
她一開始修煉芳來島的功法時,就自動成了“無生皮”。若與男子結合,修真生機會不由自主地哺給那男子,她自己都控製不住。而她修真生機本就不多,一旦開始,她很快就會死……她是萬萬要保持潔淨身,不與男子結合的。
雨歸目光閃爍,支支吾吾:“我早已不練以前的功法了,婚後長夜會與我一起想辦法改變我的體質。盛少島主有天縱之才能夠逆轉功法,那我們便也有本事改掉我的體質。待之後,我、我才會與少主像正常夫妻一樣生活。”
她看眼巫展眉。
她加一句:“自然,展眉妹妹會一直跟著我們。展眉妹妹也會和少主一樣,幫我改體質。展眉妹妹最是心善。”
巫展眉:“……”
她被堵住話,被嫂嫂柔柔哄一句,再加上此時疲憊至極,便沒有再吵了。
薑采點頭,心想他們有計劃就好。
薑采歎道:“看到你們如今,我也放心了。展眉姑娘,我有一事與你說起,今日巫家生變,你得多上心……”
巫展眉不在意,敷衍道:“巫家人又不聽我的話,有什麼事等我哥哥出來再說。”
薑采:“若是巫家會在此夜覆滅,你哥哥出來看到一片廢墟,你也不在意嗎?”
巫展眉一怔,她終於認真看向薑采:“什麼意思?”
薑采如是那般地一說,巫展眉和雨歸二人都嚴肅起來。魔子若在今夜動手,巫家成為戰場,巫家是否會被修真界祭天,真的很難說。
但巫展眉焦躁無比,心想巫家子弟又不聽她的,她就算去說也沒人聽。雨歸麵露懼意,神色有些蒼白,但她狀態還好。因她已經經曆過百年前芳來島神像被毀那一日,她經曆了一次,便不懼怕第二次。
雨歸握住巫展眉的手。
她的手微微發抖,有些冰涼。巫展眉抬頭看她,神色奇怪。
巫展眉:“嫂嫂,你這麼弱,你不逃命去嗎?”
雨歸:“師姐放心,我和展眉妹妹這就去找家主、夫人……必然讓巫家做好準備。”
巫展眉不情不願地被雨歸拉走,雨歸那般堅定要挽救巫家,讓巫展眉有些恍惚。巫展眉自己是不在意巫家死活的,對她不好的這一家,覆滅了她更是完全無所謂。可是雨歸一個還沒嫁進來的人,這麼關心做什麼?
薑采凝視著二女的背影,緩緩問:“是否要我陪你們一起去呢?”
雨歸回頭,對薑采赧然一笑,卻很堅定:“不必了。這是巫家事,師姐還是不方便插手太多,以後會說不清的。我與展眉妹妹已經足以應付這些。”
巫展眉:“喂,你不要自說自話……”
她沒有說完,因為薑采已經笑點頭:“好,那就請展眉姑娘相助一番。既然你們不需要我,我便要入夢一趟了。”
巫展眉登時凜然:“入夢?你為何要入夢?難道夢裡會很危險,你需要去救麼?難道張師兄騙了我哥哥?”
薑采咳嗽一聲。
她側過身,低垂下來的眉眼間掠過一絲不自在的窘然。她輕聲:
“夢中不危險。我隻是去找一下張也寧。”
雨歸了然。
巫展眉追問:“是要找張師兄商量今夜的大事麼?或者以後還會發生什麼糟糕的事?薑姑娘,我哥哥可是幫過你們的,你們得救我哥哥。你和張師兄商量的大事,不要忘了我哥哥……”
薑采一本正經:“……這個自然。”
雨歸無奈,有些覺得丟臉。她看師姐的一本正經都快裝不下去了,趕緊打斷巫展眉:
“展眉妹妹,先幫師姐開啟夢境吧。既然知道師姐和張師兄有事要談,我們就不要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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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長夜要幫忙操縱夢境,自然要隨著張也寧一同入夢。不過因為張也寧的目的僅僅是還薑采清白,自然不必將夢境設得太複雜。巫長夜僅僅將夢的目標設置為“看完此事發生前後”,便可結束夢境。
夢中人不必非要打敗張也寧,也不必非要找到張也寧,隻消看過無極之棄發生的事便好。
因一時間要這麼多數量的人入夢,除了張也寧神識會神識不穩,施展織夢術的巫長夜耗費這麼大靈力,也會受傷。幸好有巫展眉幫他平分了壓力,他進入夢境後才隻是神識痛,周身疲憊,並未直接昏倒。
巫長夜也很好奇無極之棄發生的事。
他隻知道薑采和魔疫無關,他卻不知道薑采在無極之棄都做了些什麼。那一天的天雷,他們也不過在外圍觀罷了。巫長夜想跟著張也寧的視覺,進入無極之棄。
巫長夜作為施展織夢術的人,他在無極之棄外圍沒有找到夢主後,稍微施展法術,就尋到了張也寧的蹤跡。
天際漫雲,魔疫來襲。所有入夢者都去了山穀上空去抵製魔疫,去進入無極之棄,偏張也寧不在那裡。海水漫漫,天上月明,張也寧立在沙灘前觀海,衣袂翩飛,悠然清寂。
夜間一輪皓月懸空,悠悠地提供著靈力,緩解張也寧因太多人入夢而導致的神識中的傷勢。
海水呼嘯著一重重拍岸,張也寧立在海邊時,身後巫長夜落地:“張也寧!”
張也寧回頭,見是臉色失了血色、還在硬撐著的巫少主。
巫長夜:“你不去無極之棄,看看效果?”
張也寧淡聲:“我已經曆一次,為何要再看?”
巫長夜:“你若在那裡,夢境效果會比現在更清晰。”
張也寧道:“如今已經夠了。我隻是還薑采一個清白,並不是非要太逼真的夢。”
巫長夜:“……你就不好奇眾人看到真相後的反應?”
張也寧:“都在預料中,左右要麼同情要麼震驚要麼無所謂,沒什麼需要看的。”
巫長夜遲疑,他再試著說服張也寧半天,張也寧都沒有去的意思。巫長夜怕這夢結束得太快,既然張也寧不去,他隻好趕路,打算自己去。
巫長夜咒罵了一聲,轉身離開。
張也寧依然安靜地站在月下沙灘上,看著漆黑澎湃的蒲淶海一次次漫上沙灘。他立於月下,宛如鶴影伶仃。
身後再有氣息落下。
張也寧厭煩:“少主,我真的不去。”
女聲幽怨:“月餘不見,你連我的氣息都認不出了。”
張也寧猛然回頭,目中幽靜的光在刹那間迸出光彩,幾分驚喜。
薑采笑吟吟地看著他,隔著段三丈距離。
海風吹嘯,張也寧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下。
他凝視著她月下清姿,忽而垂頭,有些赧然、不自在地笑了一下。他乾乾淨淨、清清冷冷,這般垂目而笑的羞澀模樣,是他倆床笫之事後的第一次見麵。
薑采原本落落大方,看到他這樣,她一下子也僵硬,跟著一道臉紅了起來。
她說的話都開始不連貫了:“你、你不去無極之棄,不是因為、因為你不想去,而是你、你受心魔的困擾,怕自己再次重新過一遍那天發生的事,心魔會更重吧?”
張也寧撩目,瞥望而來。
清幽澄澈,星火熠熠。
薑采:“你、你、你……”
張也寧開口:“我就這麼喜歡你?”
薑采悄悄與他對視半晌。
她笑起來:“乾嘛這樣?”
張也寧:“你害羞什麼?”
薑采反問:“你害羞什麼?”
張也寧默然片刻,他斂心神,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
想要靠近,偏偏不好意思。薑采低垂著眼皮,說:“我跳個舞給你看吧?”
他看著她:“隨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