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大亂, 長陽觀群龍無首,新生墮仙,永秋君身份成迷……
整個修真界, 都陷入一段困境。而這神魔之戰, 恐怕才剛剛開始。
龍女辛追走過一個又一個戰場。
巫家戰場結束後,她便獨身離開了那裡。那時因張也寧墮仙的緣故, 所有人的恐懼都來自大戰那三人,遺忘了辛追。辛追走得很容易, 之後青葉君等人想起辛追時,聯絡問她身在何處,辛追並沒有理會他們。
問的多了, 她乾脆隱藏了自己的蹤跡,屏蔽了神識聯絡。
她等一個人問她。
但是將近半年過去,永秋君一言未發,一句未問。後來永秋君被張也寧重傷後閉關, 更是不可能聯絡任何人了。
世人都唏噓, 有些同情永秋君——他的一個弟子成了墮仙,叛出山門, 重傷師父;另一個徒弟與魔子為伍,魔子死後竟也不歸。
但是辛追總覺得, 這場師徒緣分, 也許她更傷心些吧。
她希望師父給自己一個答案,為什麼自己和魔子的故人那般像, 是否自己真的是被師父刻意轉世的;這麼多年,近萬年的師徒緣分,師父可曾將自己當作過弟子?
永秋君看著她的時候,想的是她, 還是以前的人?
辛追願意為了除魔而做些犧牲,但她亦是有心的。
辛追自幼被永秋君教導,教她淡泊,教她冷情。她確實足夠冷情,以至於到了今日這一步,她渾噩行於天地,也隻覺得心中空落落破了個洞,一直在漏風。
她想要自己的道心無痕,可她每次閉上眼,腦海裡都浮現於說撲入她懷中的最後一麵。她是很堅定、很堅定地要除魔,要於說死,但是於說死後,辛追覺得自己也不是很開心。
也許還有點傷心吧。
如果這種情緒,就叫傷心的話。
在薑采和張也寧自身麻煩一堆的時候,修真界不理解辛追的獨身離開,魔域對辛追橫眉冷對;辛追無路可走時,漸漸發現自己神識中那與自己所連的神魂契約的光重新微微發出了光亮。
起初那光微弱,這些天,光在越來越亮。
那光牽向未知的星空,於說想要探尋,卻因實力不夠而無法追上。
辛追怔然立於原地,仰頭看著星空。
她無法通過星空鎖定誰,看透那星海後藏著的。但是神魂契約牽引的光在亮,辛追第一時間,生起的不是恐懼,而是心口猛跳——
於說沒有死嗎?!
魔子於說沒有死嗎?!
不……她當然不會死。世人說的一直是魔子會“沉睡”。但是這一次,神魂契約給辛追的感覺,絕不是“沉睡”,而是……她在蘇醒。
她難道不應該要沉睡五千年,才可以醒來嗎?為何這一次這麼快就會醒?
辛追腦海中,回想起於說告訴她的那句話——“讓我們再次相遇吧。”
在此之前,辛追一直以為這個時間,至少要五千年。而今,辛追心中隱隱有感覺,那人會很快醒來。
或許一次次的沉睡,隻是為了積攢力量,讓她真正蘇醒?在辛追看來,於說實力已經很高,若於說再一次這麼快地醒來……會不會比如今更難對付?新的於說,會借助什麼方式來“複活”?
辛追欣喜的心跳放回去,她看著星空,漸漸明白了——於說通過和自己相連的神魂契約,在複活。
於說的氣血可以哺她,她同樣可以哺於說。隻要於說仍有氣息在,龍女活著,於說就會“複活”。
若是於說再次快速醒來……以如今修真界的實力,恐怕很難應對。
從未發生過的事成為變量後,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同時也讓人不敢大意。
辛追在星海下徘徊沉思一夜後,次日便離開陸地,前往蒲淶海。她是龍身,雖不如金鼎龜那般在這片海下自由行走,但也不像人修那樣懼怕蒲淶海。
辛追躍入蒲淶海中後,漂浮於海中。瀲灩日光透過海水照入這個清極靜極的天地,照在她冰雪般的麵容上。
雲紗浮動,衣袍繞水,辛追盤腿坐於海中,烏發隨著海水流動而飛揚,些許沾在麵頰上,些許順著水流向後飄散。她則沉息斂神,以自己為核心,開始驅動咒法發訣,布置一個法陣。
頃刻間,一道圓弧以她為中心,將辛追周身三丈全都包裹住。寒光照耀她眉眼,在施法後,她仍閉著目不停止,給自己下了一道咒——
此法陣,無法從內破解,隻能從外破解。
她以龍血下咒,以性命下咒,她絕不可能從內破開此陣。即是說,若於說想通過和龍女相連的神魂契約,從龍女體內複活,或者通過龍女的身體複活,於說也絕不可能離開此法陣。
辛追以血為咒,封印自己。
絕不可離開此陣一步,絕不可出去禍世!
果真,當龍女對自己下咒後,忽明忽亮的法光道光映照。她在沉睡前,查探了一下自己的神海,果真,那與自己牽連的神魂契約另一頭的光,沒有再繼續亮了。而且隨著她沉睡,那光在與她一同沉睡。
虛空中,星海中,隱隱有一女聲輕輕“嗤”一聲。
龍女神魂衰弱,沒有來得及判斷那聲音來源。她最後的法力,用來封印了這個三丈天地。沉睡中,她昏昏沉沉地想:
如此便可以了吧?她不醒來,於說就無法醒來。於說即使通過她的身體醒來,也離不開這個法陣。
她情願以後千年萬年地這般睡下去,隻要於說不再醒來,隻要於說不再禍世。
--
辛追沉入蒲淶海時,三河川的佛修正與青葉君帶來的道修大戰。
“三千念”是一道蜿蜒星河,懸於所有人上方高空。大戰中,謝春山突然出現在眾人身後。他仰頭看到青葉君試圖繞過阿羅大師去抓那“三千念”,他歎一聲,青傘張開,向青葉君襲去。
青葉君一回頭,便見傘下道光洌寒,謝春山下場。
她生怒:“謝春山,看來你是當真叛出修真界,墮入那魔域了!怎麼,你也要墮魔嗎?”
謝春山笑一聲。
他麵容是那般討巧的俊,往日嘻哈隨意,但真正戰起來時,青葉君才知他也很不好對付。謝春山歎道:
“我也不想和你們為敵啊。可我現在就剩這一個師妹了……我豈能不管我師妹?”
青葉君一個怔愣,忽然想起來:“那時候,薑采明明被永秋君重傷,還能和張也寧逃走……是你帶走他們的?”
謝春山垂目斥:“胡說。”
他抬目,目有寒意,又有笑意。他口上慵懶,攻勢激烈,春風青傘的攻擊下,青年戲謔:“是孟極帶走的。”
青葉君差點被他這戲弄氣吐血——一個靈獸要帶走人,難道不得看主人?!
不提外界大戰如何劇烈,“過去天”中,卻是冰天雪地,萬籟俱寂。自墮仙張也寧囚於此地後,阿羅大師最後探望他離開後,這裡便陷入幽靜中。
來自外天的薑采,是這裡的第一個客人。
凝固成冰川的向外蜿蜒成半圓弧的瀑布下,墮仙張也寧沉靜盤腿,他手腕上的鎖鏈鬆鬆地搭在凹下去的冰河上,當他手腕動一下,一股強大的壓迫的力量便向他壓來,製約住他。
鎖鏈在晃動間發出“哐哐”聲。
這在空無人煙的冰川雪地中,聽起來更加靜了。
薑采默然立在他麵前三丈外,當她斂下自己的氣息,天上那雷聲終於漸漸消失了。這會兒連點兒聲音都不再有,薑采站在這個墮仙前,更不知該說什麼了。
他靜靜看著她。
他的眼神,對薑采來說,熟悉又陌生。對於她來說,這個墮仙,始終是一個遙遠的過去。
薑采沉默片刻,乾脆撩袍,盤腿坐了下來。她從袖中翻出一酒壺,咬開灌酒時,先被酒水嗆了一大口。她咳嗽半天,頗為狼狽,但這種狼狽,也緩和了她和麵前這人之間跨越不過去的尷尬距離。
薑采抬目,向張也寧遞酒壺,熟門熟路:“喝點嗎?”
張也寧看她半晌,搖了搖頭。
薑采笑一下。
皓月當空,她不再勸他酒,自己則開始慢慢喝起來。她仰頭天幕時,看到天上之月,再看到四周冰雪,她情緒漸漸平緩下來,生起慵懶感。
薑采一腿曲起,說:“這裡我來過的。不過和你這裡不一樣,我去的時候,隻是四麵碧汪,明月高照,很是漂亮的夜晚。”
對麵的墮仙終於開了口:“和他一起去的嗎?”
薑采:“……”
他們當然都知道他指的是誰。
薑采低頭,寥寥笑了一下,再飲一口酒。她抬頭時,擦乾淨自己唇角酒液,鄭重其事手指自己:“我是薑采。”
墮仙張也寧“嗯”一聲:“我不至於認不出你。”
薑采垂下眼,握著酒壺的手用力,垂在膝上的手指蜷縮。她在他麵前,分外的無言以對,分外的不知道能和他說些什麼——
她對他的事情,大約已經很清楚了。他在成仙後因她而生了情劫,她也是知道的。
他送她重生,一直和另一個張也寧感應……正是她清楚他做的這些事,她才更加不知道和他說些什麼。
和她有情的那個人,始終是“本我天”中的張也寧啊。而要她妄圖裝作不知道“過去天”中這個張也寧待她的心,她又做不到。他們都是同一個人,可是他們是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經曆。
薑采垂目,低聲:“我重生後,曾在‘三千念’中看到過你。那時候我便暗暗發誓,有一天,我一定要來到你麵前,和你說一句‘謝謝’。沒有你的成全,就沒有今日的我。
“我非常的……感謝你。”
張也寧沉靜。
薑采抬起眼,看向他。一樣的麵孔,一樣的淡漠。她與他對視時,心中雖堅定地明白自己和這個人之間並沒有情,可她依然會看著他走神。
張也寧道:“仙人的力量,是你難以想象的強大。墮仙的破壞力,亦是塵世想不到的。我自囚於此時,就已經能感應到很多事情。
“比如我可以和另一天的、即你的世界中的我感應,可以暗示他一些事。
“我也可以算出些未來。正是這些許希望,讓我覺得這世間,還是有些期待的。”
他眼睛平靜地看著她,眉心的墮仙紋鮮紅欲滴。和永秋君的虛偽不同,他從不掩飾自己是墮仙。他也不在意世人怕不怕他。
薑采問:“什麼樣的未來?”
張也寧:“現在這樣的未來。”
薑采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