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了棠華太子的出行, 但金鼎龜還是要救的。
玉無涯抱回自己買來的小金鼎龜,看著小龜傷痕累累,她心生憐惜,說要自己回家養龜。
玉無涯悵然於自己沒見到棠華太子, 但她抱著金鼎龜時, 語氣仍是輕柔婉約的:“人人獵殺妖物, 讓一些小妖無法生存。但並不是所有妖都與魔為伍……我國禁製買賣妖物,但履教不聽,恐怕人族和魔族一直這麼打下去,對妖物的獵殺會越來越多吧。”
日光下,她將小龜舉起來抱到眼前,目中微帶笑意, 哄道:“你去我家養傷好不好?傷養好後我就放你走, 但是你再不要上岸來人界了。不是說金鼎龜都活在蒲淶海中嗎?你可要好好把自己藏起來啊。”
少女笑盈盈,她手舉著的小金鼎龜目光濕漉,眨巴著眼睛看她。她疑心小龜有靈性,似有話和她說……不過應該隻是她的錯覺吧。
畢竟是這麼小的妖。
玉無涯回頭,不好意思地對身後的那對青年男女笑一下。她尤其多看了那位蒙眼姑娘一眼。
玉無涯:“多謝兩位方才相助。兩位幫我救龜,可見不是王都修士。兩位不是扶疏國人麼?”
薑采似乎在出神, 沒有回答。
張也寧便答, 聲音清泠如泉, 讓玉無涯多看了兩眼:“我們從外麵來的。聽聞扶疏國國力強盛,厲害修士眾多,我們來見識一下。”
薑采回過神,補充道:“棠華太子不是在選太子妃嗎?我路上遇到百葉公主,她說太子受傷,需要能和他雙修的女修。公主介紹我們來國都, 說參與什麼比試贏得魁首,就能見到太子。”
玉無涯微愣。
她抱著金鼎龜的手微緊,讓懷裡賀蘭圖疑惑地仰頭望她。而玉無涯沒有察覺,她驚訝的目光落在這對修為出眾的青年男女身上:
“找太子雙修?你二位不是……”
——不是情人嗎?
看你二位方才打鬥時那般配合,居然不是情人?
薑采蒙著眼,不知道夢裡的師父在說什麼,便隻是微笑不語。張也寧倒是看出玉無涯那古怪的眼神是什麼樣的意思了,他神色疏淡,提起薑采那雙修計劃,他麵色不虞,不想多說。
玉無涯便低頭:“抱歉,是我弄錯二位關係了。二位初來乍到,又救了我,我無以為報……”
薑采微笑,打蛇隨棍上:“我和也寧初來貴地,沒有居住之所。我和玉姑娘頗為投緣,玉姑娘能為我們安排兩日住舍嗎?等我入選了太子妃自然會離開,不會多打擾姑娘的。”
張也寧瞥她一眼:她說話間,還用“太子妃”來試探她師父的反應。不愧是親徒弟,對師父試探得毫無心理負擔。
玉無涯怔愣,沒想到這姑娘這麼自來熟。
但是……玉無涯笑了笑:“好呀,我也覺得與姑娘頗為投緣。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
薑采聞言一怔,笑了笑,不再多說了。
她表情帶上了幾分感傷——現實中師父還被困於長陽觀,也許等扶疏舊夢破夢後,才能救得了師父。
即便是為了救師父,她也要弄清楚當年的真相。何況……
薑采亦想多親近親近師父。
她很疑惑,師父為何身上沒有靈力,沒有修為。日後整個修真界都赫赫有名的天龍長老,在一萬年前,竟然真的如玉無涯自己所說,她原本是不修行的嗎?
--
跟著玉無涯一同回府的路上,薑采和張也寧聽出,原來玉無涯經常偷偷救助這些被買賣的小妖,幫小妖養好傷後再偷偷放他們離開,囑咐他們不要再碰上人修。
張也寧深深看一眼在玉無涯懷裡裝乖巧的賀蘭圖:原來賀蘭圖和玉無涯曾經有過這樣深的機緣。
一萬年前,玉無涯不過隨意救過一隻小金鼎龜,玉無涯救的妖也許太多了,她自己不記得也罷……但賀蘭圖也壓根不記得。
是因一萬年前,賀蘭圖太小了,不記得那時很多事,還是有人抹去了賀蘭圖的記憶?
張也寧無意擾亂這些原本會發生的事,既然賀蘭圖如今好好的,那他跟著玉無涯也無所謂。張也寧沉思的是二者之間的關係,薑采卻更在意她師父本人。
薑采拽一拽張也寧的衣袖,向他撇撇嘴,朝著前方玉無涯的背影。
張也寧淡聲:“我和你沒默契是出了名的,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你有話直說。”
玉無涯回頭看眼二人,神色更疑惑:這真的不是一對情人嗎?
薑采尷尬,她的小動作被張也寧點破,真就小默契都進行不下去。她隻好用傳音入密的方式與張也寧說話:“你去試探試探我師父為何不修行。”
行走間,青色道袍飛起,那仙人一般的青年對上玉無涯窺探的目光。
他端然清逸之色,眼中無情無欲之態,迎上玉無涯的探望目光時,讓那少女不好意思地移開了目光,心生不可褻瀆之退縮。
張也寧和薑采之間沒有定下神識契約,不能神識聯絡。好在兩人如今距離近,傳音入密也是能在神海中說話的。
張也寧在腦海中回答薑采的傳音入密:“為何要我試?”
薑采無奈:“你不覺得我對我師父問東問西,顯得太可疑了嗎?你就不能幫我分擔一下?”
張也寧淡聲:“一個男子對一個姑娘問東問西,更加可疑吧?”
薑采一愣,心中“咯噔”,竟然揪了一下。是,以張也寧的容貌氣度……他是明澄無垢、月下清輝一般的仙人,若肯愛人,哪個姑娘會不愛呢?
就算是她師父……薑采心裡不禁緊張一把,以她的眼光,她自然覺得永秋君是萬萬比不上張也寧的。要是玉無涯因此對張也寧……
薑采正要放棄自己出的昏主意,那廂張也寧就在現實中開了口:“玉姑娘,你有家人?”
薑采:“……”
——行吧,師父要是這都能喜歡上張也寧,那她才要服氣。
月色雖美,不會說話的月亮太卻掃興了。
果真,玉無涯聽到張也寧的話後,沉默了好一瞬,薑采聽到玉無涯再次開口的聲音,都不那麼柔婉了:“道長真會玩笑。誰沒有家人呢?”
張也寧臉上沒什麼多餘表情,瞳如墨黑,壓根不在意自己說的話不討人喜歡:“看姑娘身上毫無靈氣,一介凡人卻敢在修士遍地的王都獨身行走,實在讓我好奇。”
薑采一下子捂臉。
她覺得張也寧再說下去,她師父就該發怒砍人了……如果她師父有靈力的話。
薑采咳嗽一聲,拉住張也寧衣袖,對前方揚起笑,厚著臉皮扮紅臉:“我們是擔心姑娘安危。姑娘放心,我們是好人。”
玉無涯遲疑,她現在看著這對神仙眷侶一般的人物,不覺得他們像好人了……
玉無涯遲疑片刻,有所保留地提了提:“謝二位關心。在王都,我玉家地位尊貴,沒人會傷害我的。”
薑采目光閃爍。
在她的時代,她從不知道玉無涯是有過家人的。她一直以為師父是孤兒,是獨身修行。
薑采輕聲:“玉家恐怕地位十分尊貴,才養的姑娘這般嬌甜可親,善良溫柔。可是姑娘身上沒有法力,仍讓人擔心。日後沒有家人陪伴,姑娘儘量少出門吧。”
玉無涯被薑采“看”得麵紅了。
她紅著腮移開目光,這世上,還沒有女子對她這麼“充滿好感”。
玉無涯對兩人的懷疑淡了些,抱緊懷中小龜,輕聲解釋:“二位不必替我擔心。二位是外來客,自然不知,但整個扶疏國民都知道,我玉家戰功累累,是國之功臣。
“我玉家一直追隨扶疏國曆來國王,跟隨他們殺妖除魔,立下戰功。到我父親這一代,我們一家七十二人,儘在雲升公主麾下效忠。我玉家子女修行目的,本就是為了除魔,為了護國。有我家人這般功績,在扶疏國,想來沒有人為難我。”
薑采訝然。
她語氣古怪:“我還以為你們家應當效力於太子。”
玉無涯:“原先是的……不過太子殿下後來病了,戰事就交給了雲升公主,玉家忠心無二,自然就跟隨公主殿下了。”
薑采:“原來如此。”
她問:“我冒昧多問一句,玉家若是人人修行的話,那姑娘是天賦不足,不能修行嗎?你不修行,但你家中其他修士壽命數百上千年時,你卻壽命不過百……你父母不會覺得遺憾嗎?”
玉無涯淡淡一笑。
她語氣也有些淡漠了:“姑娘多慮了,我玉家人,通常活不了那般久。我一族人死於魔物手中不知多少,再長的壽命又有什麼用。我不修行,是因我父母疼愛我,不願我去戰場,不願我去殺妖除魔。
“我哥哥姐姐們說,玉家有他們上戰場就夠了,我是有福之人,我此生若是能快活百年,他們便如願了。我家人不希望我修行,不願我成仙,隻要我平康安樂一世,就像替他們平康快活一世一樣。”
邊說邊走,在兩位修士的相助下,他們很快看到了玉家府門。
到了家門前,回首的少女對兩位外來客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