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展眉墮魔之後,實力提升,讓來攻的魔修們措手不及。
那一夜死戰,巫家到底又一次打敗了魔修們,守住了北域。戰事結束後,巫展眉狀態差極,要去穩定修為——
墮魔路畢竟不是大道。強行引魔氣入體,若是無法引導體內魔氣和靈氣和平共處,這條路會以最快的速度激發修行者的魔性,毀了修行者。
何況巫展眉隻是修行天賦極高,因少時經曆所致,道心不見得多堅定。她本就是墮魔的極好人選。
但巫展眉沒來得及去穩定自己的修為,巫家山門前有了新的敵人。新的敵人來勢洶洶,不是魔修,而是長陽觀那邊正道人士派來的修士。
他們帶來永秋君的話——
“永秋君夜觀天象,察覺北域魔氣衝天。本以為是魔修攻勢強悍,北域不能敵。但永秋君推算之下,發現是巫家有人成魔。人修墮魔者,不能落入魔域手中。
“永秋君派我等帶回此女,之後我四大門派互相扶持守望,永秋君派人助爾等一同為戰群魔。請巫家萬勿阻攔。”
巫家子弟們嘩然——“墮魔?誰墮魔了?永秋君這是什麼意思?”
巫家夫人更直接冷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等之前向其他三域求助,你們全都聽不到。現在聽到什麼墮魔者,就馬上派人來了?告訴你們,我巫家人不和你們一起,我們沒有墮魔者!”
來人道:“執迷不悟,冥頑不化!難道墮魔者,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受?”
巫夫人聽他們這麼理直氣壯,心裡也驚疑。但巫夫人向來強勢,哪裡會在口頭上輸人?她張口就要罵回去,一道虛弱卻並不至於讓他們聽不到的少女聲音從巫家人群中傳出:
“墮魔者是我。”
巫夫人立刻扭頭,巫家弟子們一同回頭,震驚地看向巫展眉。
長達百年的戰爭,長達百年的和巫家人一起作戰的生涯,讓巫家子弟對巫展眉不隻不再厭惡,很多人還生起了崇拜心。當巫展眉說自己是墮魔者時,他們都不能相信,紛紛找借口,覺得巫展眉是不想造成殺戮。
巫展眉直接外放自己體內的魔氣,向前走去。上空中的修仙人士們如臨大敵,當場祭起三重焚火,怕巫展眉作困獸之爭。
巫夫人冷冷看著巫展眉走出來,巫展眉看向她。這位夫人性情從來都很暴躁,當巫展眉當著巫夫人麵承認自己身份的時候,她就知道巫夫人肯定會把她交出去——巫夫人厭惡她母親,也厭惡她。
而巫展眉覺得,自己可以幫哥哥爭取時間。
巫展眉開口:“夫人……”
巫夫人抬手,一巴掌扇來,將她半張臉直接打偏。伴隨著巫夫人尖銳厭惡的咒罵:“賤人!”
巫展眉垂下的眼中浮起陰鷙,眉目間的魔氣在一瞬間變得濃鬱起來。可還不等她做什麼,巫夫人便高聲麵對那些來聲討的修士:
“巫展眉這個賤人,生是我巫家的人,死是我巫家的鬼。她那個狐媚娘把她生下來的那一刻,她就彆想脫離我巫家身份。她生有巫家的異眸,學了巫家的幻術和織夢術,除非把她的骨血全都打散,不然就算她是墮魔者,也是我巫家人!
“她得先還我巫家的養育恩情,之後才輪的上你們人與魔之間的爭鬥。”
巫展眉抬眸,看向巫夫人。
半空中的修士之一耐心問:“夫人何意?什麼叫還你巫家的養育恩情?就我所知,巫家待巫姑娘,似乎不太好。這也叫恩情?”
巫夫人譏誚:“那是她和她的狐媚娘活該!我巫家喂她一口飯吃,那都是大恩情!不然就整個修真界對芳來島餘孽斬儘殺絕的手段,她們母女能活下來?”
巫夫人說話這麼難聽,平時一定會讓巫展眉心中委屈,生起憤恨。但是這一次,也許是巫展眉已經太久沒見到哥哥了,她恍恍惚惚中生起很多懷念:哥哥說話也是這麼暴躁的。
她以前在心裡也經常嫌棄哥哥,可是這些年,哥哥的傷一直反複,她已經很久沒見哥哥露麵了……
一道帶著戾氣的昂然男聲入場:“母親說的不錯!不管你們是魔還是人,想從我巫家帶走展眉,我巫家都是不允的!”
這聲音……
巫展眉驀地回頭:“哥哥!”
巫家子弟們同樣反應快:“少主!”
“少主醒了!”
自從家主因受魔疫困擾而不得不一直閉死關,巫長夜名義是少主,實際已經算是真正有話語權的家主。雖然這些年巫家人跟著巫展眉戰鬥更多,但是麵對少主,總是更加尊崇一些。
眾人一起看著一個黑袍白裡、麵容俊而白的青年手中執筆,簌簌飛入敵對兩陣之間。這一次出場的巫長夜,沒有先前出場時那般帶著病容,他精神奕奕,靈力全盛,除了壓在一雙異瞳眼底深處的哀意以外,眾人已經看不出他哪裡受傷了。
而巫長夜遠比他母親脾氣更加暴躁。
他人還未入場,異瞳盯住空中人,狼毫隨意揮灑,一重斑斕幻象已擊向來勢洶洶的一群人中的為首者。那為首者不知道在幻象中看到了什麼,眾人見到他被一團霧包住,頃刻間便慘叫中用武器攻擊,最後又發出淒厲至極的笑聲,從雲頭跌了下去。
眾修士怒:“巫家敢和永秋君為敵!”
巫長夜罵道:“我哪裡敢和仙人為敵?老子配麼?老子打不過仙人,收拾你們這群沒有骨頭的嘍囉,還是足夠的!”
他再罵身後巫家子弟:“都愣著乾什麼,和我一起上!”
巫家和修士的這場戰鬥,不知道在不在永秋君的計劃內。但是前來捉拿巫展眉的人,也顯然做好了巫家不肯放人的準備。一開始現身的那些修士,隻是打頭陣,巫家子弟才覺得有希望贏,便看到半邊天密密麻麻,都是來攻伐他們的修士。
巫長夜臉色難看,對身後人囑咐:“號召北域所有門派的人一起來!媽的,來這麼多人,我們有難的時候怎麼不見他們這麼有功夫?”
弟子惶恐道:“這可是和永秋君撕破臉,敢來援助的門派恐怕不多。而且我們要護的還是墮魔者……少主不要抱太大希望……”
巫長夜怒罵:“誰敢不來!把我的話傳出去,北域的大小門派,還有散修們,誰不來幫我巫家,以後魔修再來攻,就彆指望我巫家援助了。
“墮魔怎麼了?展眉是為了誰墮魔的?他們敢不領情,隻要老子活著,老子一個個登門找他們算賬!”
無論如何,巫長夜的話是主心骨,大難當頭,不管人心到底怎麼想,當有一個人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時,大家會跟隨領袖,聽從領袖。巫家在北域是這麼的強大,而永秋君所在的東域離他們又多麼遙遠……在北域修士心中,巫家的話語權,其實是高於其他域的。
這場戰爭,更加慘烈。
巫展眉也在其中戰鬥,她和巫長夜配合,兄妹二人同時使出的幻術所向披靡,讓所有北域修士都看到了勝利的希望。但是不管是巫長夜還是巫展眉,他們都知道想勝很難——
那是赫赫立於修真界萬年而不倒的永秋君。
這場大戰整整三日。
不知多少北域人不是死於魔修的攻擊之下,而是死於同修的殺伐。殺到最後,眾人已經麻木,對對麵叫囂著的“墮魔者”已經沒什麼感覺。
巫長夜一身血立在戰場中,向後跌兩步時,與巫展眉背靠著背,被妹妹抵住。
他並不感激,他回頭便低喝:“怎麼還不逃?還留在這裡做什麼,等著給我收屍嗎?”
巫展眉臉色蒼白,她的雙眸已經被魔性控製,神識時而模糊,殺戮不分敵我。可她偶爾看到哥哥的眼睛,便會一下子清醒過來。她煞白著臉:“不、我不……”
巫長夜冷聲:“不什麼?我們花費這麼大精力就是為了讓你逃,你走!”
巫展眉怔怔看著哥哥麵色,再有一波攻擊到,她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那劍直刺心房。巫長夜咒罵一聲,異瞳盯緊那劍,狼毫揮動,下一刻,空氣發生扭動,本應刺向巫展眉的劍偏離方向,攻向了敵人自己一方。
血腥味在空氣中流竄。
巫長夜低頭咳嗽一聲,抬起一雙已有紅血絲的眼睛盯著巫展眉。他的眼神在喝:走!
巫展眉趔趄向前一步,脫口而出:“把我交出去吧,我不值得……”
她這個人,一貫冷血自私。在她的人生中,她不為任何人犧牲。她少有的自我感動一番,想要為了這些人而自我奉獻……卻被巫長夜張口罵:“混賬!你落到永秋君手裡,我和你嫂嫂的犧牲,不就白費了嗎?”
他怒罵這個不省心的妹妹:“你以為永秋君為什麼收集天下的墮魔者,為什麼要和魔修搶人?他一個墮仙,能有什麼好心思?你落到他手裡,必定落不下好處,說不定還會危害蒼生!
“我巫家人頂天立地,絕不做那種禍害他人的事!讓你逃你就逃,再說廢話,你就是逼著我跟你一塊墮魔!”
巫展眉怔忡,看到哥哥目中那極力掩飾、卻在這時候仍顯露出來的哀傷。
她心裡一顫,突然想到自己一直遺忘了自己那個最為柔弱無用的嫂嫂。她心裡有了預感,問:“嫂嫂犧牲什麼了?你們是不是動用無生皮的功法……”
巫長夜砍掉偷襲的一個人,回頭時,沾著血的發絲淩亂地貼在臉頰上。
他再次重複:“走。”
他突然平心靜氣:“彆落入永秋君手中,彆讓我們的犧牲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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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展眉突破重圍逃走之時,圍攻的修士們懼怕永秋君責罰,戰得更激烈。而巫長夜提一口氣,靈氣再漲,也不再加以控製。
他再一次地燃燒自己的道元,雙眸赤紅,向著這些魑魅魍魎:“來啊!不殺死巫家最後一個人,你們怎麼和你們的永秋君交代?”
就是這個時候,天邊劃過淩厲無比的劍意,來自巫家後院。
巫長夜猛地抬頭,向天邊看去。他一時的失神,讓攻擊他的幾人聯手,道法擊胸,巫長夜向後跌飛,落地時單膝而跪,狼毫一掃,將逼近的幾人逼退幾步。
他張口吐出汙血。
那幾人張狂:“巫少主,看到你們家後院的那劍意了嗎?你以為所有人都在這裡對付你們了?不交出巫展眉,巫家所有人都要死!包括你們家那些修為弱天賦差的沒有用的人。你們巫家的異瞳,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繼承的很好。”
他們譏誚:“巫少主,你不回後院去救人嗎?你夫人可是在那裡啊。我記得,你夫人身上有那個薑魔女留的劍意,這劍意用出來了,她就要死了吧?你不救你的夫人嗎?”
巫長夜目中瞬紅。
他的靈力才衰竭,體內靈氣便再一次地複蘇,蓬勃無比。這和神魂契約不一樣,神魂契約隻會相護輔助,不會燃燒另一個人的所有生機來成全這個人。巫長夜的靈氣取之不儘用之不竭,隻是因為有人為他做了這種犧牲。
巫長夜眼中一滴淚落,無聲無息。
他淩身飛入戰局,狼毫直刺一人脖頸。突然猛烈的攻擊,讓他幾步之下殺人。血跡橫飛,再殺幾人。
他聲音沙啞,厲聲:“我便用你們來祭拜我夫人!來日有幸,與我夫人同日戰死,也不枉情!”
而他的母親淒厲的聲音在另一邊響起:“你們這群為虎作倀的廢物,以為永秋君強大,就投靠永秋君,全無自己的尊嚴,活得像一條狗一樣。你們看著,你們一定會遭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