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說完,夏希樂就後悔了。
因為上一世的很多事情,對夏東偉來說都有些殘忍。
但話已經出口,他也不能立刻反悔。
夏東偉在附近找了個適合談話的地方。
是個小公園。
人少,而且今天太陽很好,不冷。
在小亭子裡坐下後,夏東偉一抬頭,就見夏希樂皺著小眉頭,一臉的糾結。
他挑了下眉梢,然後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安撫道:“不想說可以不說,不用為難。”
既然上次在書店的時候他沒有問,就表示他並不想追根究底。
夏希樂願意說,他就聽著;不願意,那也沒什麼。
夏希樂搖搖頭,“沒有不想說,隻是有點擔心而已。”
“擔心什麼?”
擔心……
好像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畢竟說什麼,怎麼說,都是他說了算。
不好的那些,他不說就是了。
想明白後,夏希樂直接開門見山道:“我是重生回來的。”
“重生?”夏東偉微微瞪大眼。
他原本以為是夏希樂有了什麼奇遇,沒想到……
“對,你也可以理解為,我多了上一世的記憶。”夏希樂說。
“上輩子,你和沈……媽媽一樣離了婚。不過,我跟了她。”
夏東偉蹙眉,“為什麼?”
他不覺得在那樣的情況下,他會放棄夏希樂的撫養權。
“因為上輩子,你根本不知道她已經出軌,在你的認知裡,她很愛我。而且,”
夏希樂的眼神有些晦暗,“她用我的生命安全來威脅你。”
“如果你不答應,她就帶著我一起去死。”
“所以我答應了,是嗎?”夏東偉的聲音裡,有股深深的無力感。
他了解自己,在確定沈琳愛著夏希樂的前提下,他會妥協。
因為從夏希樂出生開始,除了給錢,他照顧他的日子就屈指可數。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所以,他沒有權利,也不會去剝奪沈琳的撫養權。
夏東偉溫和的臉上全是懊惱。
如果他能多去了解一下,亦或者說多放點時間在家庭上,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對不起,小樂。”
夏希樂搖搖頭,“沒關係。”他知道這不是夏東偉的本意。
“他們對你……算了,”夏東偉苦笑了一下,“我大概能猜到。”
就沈琳還沒有嫁進趙家,就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給趙大寶的架勢,夏希樂會過什麼樣的日子,不用想也知道。
而且為了撫養費,沈琳一定不會讓他知道夏希樂的真實情況。
“我過的挺好的啊,”夏希樂笑著說,“不愁吃穿。”
“不用安慰我。”夏東偉摸摸他的腦袋。
“真的挺……”
“如果真的好,你對沈琳的態度就不會是現在這樣。”夏東偉打斷了他的話。
一個孩子,需要失望到什麼程度,才會對母親冷漠至此?
夏希樂想解釋,但想了想,這樣誤會也挺好的,起碼比重病被趕出家門,要好得多。
所以他垂下眼簾,默認了這個說法。
夏東偉沉默了一會,突然問道:“所以後穀嶺的事情?”
夏希樂沒否認,“孫婆婆是我故意引上去的。”
兒子抓……夏東偉突然麵露尷尬,“……辛苦了。”
“……”夏希樂。
“咳!”夏東偉清咳了一聲,僵硬的轉移了話題,“後來呢?”
“後來,”夏希樂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悠遠,“後來十五歲的時候,我去了深市打工,一直到遇到哥哥,才跟著他回了海市。”
“哦,對了,”夏希樂補充了一句,“我那時候打工的公司,是李曄哥哥的。”
“難怪。”夏東偉說。
“什麼?”
夏東偉解釋,“你第一次見李曄,就表現得很熟絡。”
“有嗎?”夏希樂回憶了一下,“好像我見到誰都這樣吧?”
“不一樣。”夏東偉說,“表麵熟絡和從心底自然發出的熟絡是不一樣的。”夏希樂見到李曄時,就是後一種。
他當時還覺得奇怪來著。
不過也隻以為他們是單純的投緣,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關係在。
“哦。”夏希樂撓撓側臉,沒想明白。
“那我呢?”夏東偉突然問。
聽夏希樂剛剛的意思,好似他的人生裡並沒有他一樣。
“我在做什麼?”
夏希樂眸光一沉,他捏了捏指尖,有點艱難道:“你在離婚半年後,就……”
“就什麼?”半響沒聽到下文,夏東偉追問。
“不在了。”夏希樂輕聲說。
夏東偉錯愕的看著他,“不在了?”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嗯。”夏希樂點點頭。
然後把關春明的事情說了一遍。
“春明公司的保健品吃出人命惹上了官司,而關春明為了自保,把過錯都推到了你身上。”
“你為了自證清白,從春明公司的窗台跳了下來。”
“所以在你說怎麼沒有早點發現,說不定還能……的時候,我很生氣。”
一個殺人凶手,他配夏東偉的關心嗎?
——他不配!
陡然聽到自己的死訊和死因,夏東偉整個人都處於恍惚中。
他為證清白跳樓自·殺?
這……
有點匪夷所思。
“不可能!”夏東偉突然道。
夏希樂不解,“什麼?”
“我不可能會自、殺。”夏東偉斬釘截鐵道。
“先不說你,當時寧輕就在海市,我不可能會丟下他做出這樣的事情。”
“這其中肯定有誤會。”
“誤會?”
“對。”
夏希樂擰著小眉頭想了想,以夏東偉的性格,好像的確是不太可能做出這事。
但是,
“哥哥是這麼告訴我的。”
“寧輕?”
“嗯。”
“他是怎麼說的?”夏東偉看著夏希樂問道,“原話。”
“原話?”夏東偉雙手撐著小肉臉,凝神回憶。
他記得那時候他剛被寧輕撿回家不久,整個人病得很虛弱,也沒有什麼求生意誌,隻想早死早超生。
寧輕就是在那個時候給他說夏東偉的事情的。
他當時躺在床上,渾渾噩噩的,隻聽了個大概,原話是什麼還真不知道。
夏希樂鼓了鼓腮幫子,“我忘了。”
“有沒有可能,”夏東偉猜測道,“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關春明想要栽贓陷害我,讓我來背鍋,但我有所防備,他沒辦法。”
“最後走投無路之下,他製造了我自殺的假象,試圖用畏罪自殺來坐實我的罪名。”
“邏輯滿分。”夏希樂給他點了個讚。
夏東偉道:“所以,這次他很有可能會用同樣的方式脫身。”
“不,是一定會。”
夏希樂的小臉上全是凝重,“關春明作為老板,肯定知道自己的產品是什麼情況,所以他應該早就做好了全身而退的準備。”
“但是我去不去他的公司是個變數,所以那個替罪羊肯定不會是我。”夏東偉補充道。
兩人對視了一眼。
然後都讀懂了對方眼裡的意思:凶手很有可能另有其人。
艸了!
夏希樂默默在心裡爆了句粗。
夏東偉拿出牛皮紙袋裡的資料,找到了公司簡介那一頁。
果然,
“公司法人不是關春明。”
夏希樂探頭過來,“阮舒?”
“關春明老婆。”
夏東偉皺眉,“我見過阮舒幾次,她是個性格很單純的人,幾乎什麼都聽關春明的。”
“不太像是會算計的人。”
“其實不難查,”夏希樂說,“隻要知道是誰讓關春明三番五次的來找你就行了。”
“那阮舒的嫌疑還是最大。”畢竟枕頭風是最好吹的。
“也不一定。”夏希樂想了一下,道,“也有可能是關春明突然不舍得老婆,所以想重新找替罪羊。”
“唉——”
“唉——”
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夏希樂直接靠到夏東偉的手臂上,軟糯糯的撒嬌道:“爸爸,腦力消耗過度,我又餓了。”
“那走,爸爸請你吃好吃的。”夏東偉摸摸他的腦袋,然後把東西收好裝回包裡。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夏希樂問。
“東西還給小胖娃的爺爺嗎?”
“當然給。”夏東偉說,“保健品必須立刻查處,慢一天又不知道會多多少受害者。”
“那關春明和那個人……”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夏東偉說,“隻要犯了錯,就逃不開法律的製裁。”
“我們要相信人民警察。”
“所以我們不管了嗎?”
“管還是要管的。”
夏東偉俯下身,彈了一下他的額頭,說,“你爸爸雖然沒什麼能耐,做人也挺失敗,但上輩子害了我的人,還是要親自收拾的。”
“誰說的?”夏希樂捂住腦門,說,“爸爸,你還是很有能耐的。”
“哦?”夏東偉來了興致,“我有什麼能耐?”
“嘿嘿!”夏希樂突然往後退了好幾步,然後才笑嘻嘻道,“你有我啊!”
“你帥氣的兒子就是你最大的能耐。”
“錯了。”夏東偉說。
“哪錯了?”夏希樂表示不服。
“我兒子不僅帥氣,還聰明伶利、活潑開朗、聰慧過人……”
四字成語一個接一個。
夏希樂聽得心花怒放,擺擺手,故作謙虛道:“唉呀!也沒有那麼誇張啦!”
“你啊……”夏東偉無奈點了點他的腦門。
“嘿嘿!”夏希樂笑眯眯的往後躲,同時問道,“我怎麼樣?”
“不愧是我兒子,臉皮和我一樣厚。”
“……”夏希樂。
離開小公園後,兩人又去吃了大餅,這才去接收新房子。
隻是走到半路時,夏希樂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他憋著笑道:“爸爸,咱們不是說有東西給餘阿姨嗎?”
吱呀——!
夏東偉一個急刹車,然後一言不發掉頭就往商場騎。
夏希樂趴在車頭上,差點笑出鵝叫。
最開始夏東偉還繃著臉,最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然後路人就看著父子倆笑得跟傻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