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裡。
夏希樂的視線時不時的掃過寧輕的臉,試圖看出些什麼來。
但不管看幾次,都是一無所獲。
因為寧輕的臉色和平時沒有任何的變化,都是冷冰冰的,沒有顯露出任何的情緒。但夏希樂和寧輕待在一起那麼多年,早就不用看就能敏銳的感知到對方的情緒。
寧輕現在的心情不太好,亦或者說是非常非常的不好。
在夏希樂再一次忍不住看過去時,寧輕終於抬眸看過來,“看什麼?”
夏希樂下意識搖頭,“沒什麼。”
寧輕卻是不信,淡聲道:“說實話。”
“……哦。”夏希樂思索了好一會才組織起語言,“哥哥,我知道杜家那幾個人是挺討厭的,簡直是沒事找事,但咱們沒必要因為那些人敗壞自己的好心情,對不對?”
“你說的,不值當。所以,彆不開心了,好不好?”
清亮的聲音裡帶著點哄人的意味。
寧輕聽得心底一軟,下意識就想說‘好’,但話到嘴邊卻又改了口,“沒有不開心。”
夏希樂卻不信,“真的?”
“嗯。”寧輕給他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快點吃,吃完回去休息,不是說困了?”
“哦。”夏希樂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也就沒再追問,但他知道,事情肯定沒那麼簡單。
回到房間。
把夏希樂趕去睡覺後,寧輕拿了電腦出來,準備工作一會。
但視線在屏幕上停留了半天也沒看進去半個字符。
半響,他垂眸斂去了眼中迸發的情緒,唇角邊勾起一抹嘲諷,是不值當,但有些情緒並不是人能控製的。
八年前在京市遇到寧杜時,他還可以欺瞞自己,也許事情並沒有那麼的不堪。
但現在,真相就擺在他的麵前。
寧杜兒子十七歲,也就是說,對方隻比他小一歲。
在他剛出生,亦或者是還沒出生時,寧杜就已經背叛媽媽,和彆人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
昨天遇到寧杜後,他就跟自己說不要介意,為這種人不值得。何況他已經有了夏東偉和夏希樂這些家人,還有師父師母他們,沒必要沉湎於過去。
但今天再見到人,他才發現,是他低估了自己心底的那根刺。
那根紮根在心底深處的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媽媽那些年的等待,就是個赤·裸裸的笑話。
他們在雲縣所受的那些苦,在寧家遭遇的那些白眼和謾罵,就像是一個牢籠,把他牢牢的困在裡麵。
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是徒勞,永遠都無法掙脫開。
他不甘心。
憑什麼他們承受了那麼多的痛苦,對方卻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有妻有兒,幸福美滿。
狠厲在眸中明明滅滅,最終都歸於平靜。
而回到房間的夏希樂也並沒有立刻睡覺,確定寧輕不會進來後,他跑進洗手間,偷偷給李曄打了電話,讓對方幫忙查一查杜瑞。
“杜瑞?”
李曄聞言有些驚訝,“你查杜瑞做什麼?”難不成對方越過他找到了夏希樂?
夏希樂沒說寧輕的事情,胡亂找了個借口,“今天拍賣會上他和我們搶東西,被我擺了一道。”
緊接著,他把故意叫價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李曄聽完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那你們膽子也夠大的。人生地不熟的就敢找人麻煩,不怕人報複啊?”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夏希樂無所謂道。
誰讓那些人那麼討厭,他還嫌叫價低了呢。
隻是,“對方很厲害?”
李曄笑了一聲,“倒也不用太擔心。”
他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道:“畢竟現在的杜家已經大不如前了。”
說著,就和夏希樂科普了一下杜家的信息。
杜家世代經營古董生意,上世紀五十年代,杜家人察覺到風向變化,早早的將產業轉移到了海外,八十年代初回到港城,幾年後風向變了,才徹底的轉回京市。
“杜瑞是上一代杜家家主收養的義子,後來和杜家的獨女杜瑩瑩結婚,婚後正式接手杜家,算是入贅。”
“他這人手段很厲害。短短幾年就讓杜家在京市站穩了腳跟。但有得必有失,因為發展太快,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幾年前他出車禍昏迷後,杜家遭到了對家攻擊,家族根基幾乎被毀於一旦。”
“杜瑞醒過來後,經營了這麼些年,才恢複了點起色,不過再怎麼樣,也已經大不如前了。”
所以就算夏希樂故意抬價,他們也不敢輕易報複,但梁子估計是要結下來了。
聽完,夏希樂突然想起件事,好奇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李曄和他一樣,對古董沒什麼太大的興趣,所以會知道杜家,有點奇怪。
李曄笑著解釋,“因為前不久,杜家的人剛來找過我,說是想要和棋玉合作。我一時好奇,就讓人查了查。”
得,不用想也知道,這人肯定又查人家祖宗三代了。
“那你覺得杜瑞是個什麼樣的人?”夏希樂問。
“什麼樣的人……”李曄想了想,“沒具體接觸過,所以還真不好說。不過根據查到的信息,他是一個手腕了得,能屈能伸的人。”
夏希樂想了想幾次遇到杜瑞的情景,的確是挺能屈能伸的,起碼在為兒子道歉時,半點不含糊。
他又問道:“那你覺得他會是一個容易和彆人結怨的人嗎?”
“不是。”這點李曄倒是很肯定,“車禍前還有可能,但現在杜家地位尷尬,隻要是聰明人都不會輕易得罪人。”杜家現在可經不起再一次的打擊。
“好吧,我知道了。”夏希樂道。
李曄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道:“我怎麼覺得你在憋什麼壞招呢?”
“哪有。”夏希樂否認,“你都說了,我們人生地不熟,要低調行事。”
“拉倒吧你。”李曄半點不信,“你什麼時候怕過事?”
“哎呀,我要午睡了,拜拜。”夏希樂說完就掛了電話。
李曄看著掛斷的電話,無奈搖搖頭。
半響,手機又響了起來,不過這次是短信。
【和杜家合作的事情,先不要答應。】
他‘嘖’了一聲,回複了一句【知道】
躺回到床上,夏希樂卻半點睡意都沒有。
寧輕一向是個感情淡泊的人,對他來說不重要的人和事,他一向不放心上,所以就算是和杜瑞之前有過齟齬,大概率也已經忘了,肯定不會記到現在,甚至是到影響心情的地步。
而根據李曄的說法,杜瑞也不是一個輕易和人結仇的人。
所以兩人之間,會有什麼仇呢?
“不睡嗎?”
詢問聲打斷了夏希樂的思緒,他循聲望去,就見寧輕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臥室,正朝這邊走過來。
“啊?哦。”夏希樂揉了揉眼睛,“換了地方,有點睡不著。”
寧輕坐到床邊,揉了揉他的頭發,“睡吧。”
“你不睡嗎?”夏希樂眨了眨眼睛,看著他問。
寧輕:“不睡。”
“可你不在我睡不著。”夏希樂嘟了嘟嘴,“陪我睡一會吧,哥哥。”
兩人僵持了一會,最終是寧輕敗下陣來。
他起身朝衣櫃走過去,“我換身衣服。”
“好哦。”夏希樂立刻朝旁邊滾了滾,給寧輕留了位置出來。
雖然寧輕說不困,但這一覺,兩人直接睡到了五點多才醒。
夏希樂睡得身心舒暢,在床上滾了兩圈後,道:“哥哥,咱們晚上去遊船吧?”
寧輕一向對夏希樂有求必應,聞言沒有猶豫就應下了,“好。”
簡單收拾一下,兩人就出了酒店。
這次運氣很好,沒再碰到什麼不想見的人。
港口離酒店不遠,散步過去,十來分鐘就到了。
隻是還沒上船,就碰到了早上有過一麵之緣的老爺子。
老爺子換了身唐裝,但氣質依舊出眾。
見到夏希樂和寧輕,他笑嗬嗬的打了招呼,“兩位小友,又見麵了。”
“老爺爺好。”夏希樂也笑眯眯的問了聲好。
“小朋友好。”蘇三背著手,笑嗬嗬道,“我姓蘇,行三,你們叫我蘇爺爺就行。”
“蘇……三?”夏希樂驀地瞪大眼,“您就是那位蘇三?”
寧輕也驚訝的看向老爺子。
他之前一直以為對方會是個年輕人,所以才會用蘇三這個名字,甚至是用那樣的印章。
對於兩人的反應,蘇三已經見怪不怪,“如果你說的是邀請函上的蘇三的話,那的確是我。”
“印章是您自己設計的嗎?”夏希樂下意識問道。
蘇三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是我設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