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久彌沙垂眸看著盤中的早餐,狀似不經意地問:“安室君是什麼時候知道平沼管家就是那位‘叛徒’的?”
“先前便有些懷疑,當今晚的兩樁命案發生後,嫌疑人的範圍被大大縮減,小薰的年紀不符合,而天草祥泰並不符合‘常年待在莊園中’這一點。”
她沒想到安室透最後用的竟然是排除法,有些訝異道:“那如果不是平沼管家呢?——畢竟叛徒也有可能是前麵的幾位死者。”
安室透淡淡垂了眼,將手中的咖啡杯放回桌麵:“那又怎麼樣呢?”
古川久彌沙一怔,隨即了然。
是啊,那又怎麼樣呢?
對於組織的人來說,他們向來是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安室透不過是做了所有組織中的人都會做的事。
她抿唇一笑,“確實是這樣。”
安室透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斷和確定方法,他是在百分百確定後才找上的平沼悟明,他畢竟不是真的喪心病狂到濫殺無辜的人——但這些是沒必要和古川久彌沙說了。
古川久彌沙咽下口中的食物,開始沒話找話地發散開來:“安室君對莊園中發生的事情,怎麼看?”
安室透微微沉吟:“莊園中的凶案已經由古川警官和柯南君偵破,這沒什麼好說的,況且我自進入莊園後的重心就放在了查組織成員上,其他的事情,知道的也實在不多。”
他的重心從頭到尾都在找出組織成員上,凶案的事多半都是古川久彌沙和江戶川柯南在查。
“依照我的推測,莊園中組織成員,除了天草守匠以外,平沼悟明是一個,剩下那個便是……”
古川久彌沙抬頭,與他同時念出了那個名字:“上田宣子。”
能長時間伴在天草守匠身旁的,除了管家平沼悟明,便是他的護士長上田宣子了。
安室透點點頭:“而天草守匠的死亡,看上去也並不那麼簡單,年輕體健的秘書突發疾病,連人帶車摔下懸崖——怎麼看都像是出自平沼悟明這位叛徒的手筆。”
“是啊……這世上能假作出心臟疾病的毒物太多了,日本的屍體解剖率本就遠低於國際水準,這裡荒郊野嶺的,再有幾個忙著爭遺產的兒子一攪和,沒人能查出秘書和天草守匠死亡的真相。”
安室透沉吟:“倒是這其中,不知道上田宣子扮演了什麼角色。”
古川久彌沙麵不改色:“她多半是知情人。”
安室透一怔:“你是說,上田宣子也背叛了組織?”
古川久彌沙隱有歎意:“她對天草佑泰的感情,比大家想象的可深多了——單看她的下手對象就知道了,她最後沒有向自己以為的凶手天草祥泰動手,卻去殺了看上去毫無關聯的五百川香織。”
誠然這其中有天草祥泰難以下手的緣故,但這個目標的選擇,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安室透在剛剛便已經聽江戶川柯南說明了案件真相,他也十分好奇。
“上田宣子和五百川香織之間的恩怨是怎麼回事?”
“五百川香織和天草佑泰有私情。”古川久彌沙波瀾不驚。
“……”
“天草佑泰房間中的那條女士領帶,一看就不是上田宣子的風格,那是送給五百川香織的。而且天草佑泰會選擇對上田宣子動手,很難說是不是因為想要滅口她,從而和五百川香織在一起。”
安室透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
……貴圈真亂。
古川久彌沙倒是看多了這些男女之間的恩恩愛愛纏纏綿綿血債累累,她隻是有些歎息,上田宣子那樣的女人,最終竟也栽在了男人身上。
……還是天草佑泰那樣的男人。
她頗有些感慨:“感情誤事啊……”
這歎意中倒是有幾分真情實感,也不知究竟幾分說的上田宣子,幾分又說的彆的什麼人。
安室透看了一眼有些反常的古川久彌沙,明智地沒有接口,隻是默默地吃著早飯。
窗外的晨曦終於驅走極夜,日光落進餐廳,灑在了桌邊的兩人身上。
古川久彌沙放下刀叉,向著身邊的人微微一笑:“安室君,天亮了。”
無論噩夢與美夢,都該醒了。
*
警察是在臨近中午的時候來的,古川久彌沙沒想到來的又是先前處理珠寶搶劫案的警官,對方對她再度被卷入凶案的能力歎為觀止,然後拜倒於他們偵破案件的速度之下。
但他還是真誠建議:“古川警官,回東京後,去寺廟拜一拜吧。”
古川久彌沙禮貌地微笑:……其實比起去寺廟拜一拜,隻要遠離身旁這兩個死神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天草祥泰被從房間中放了出來,帶上了警車,他仍是那副優雅淡漠的樣子,仿佛即將去往的不是囹圄之中,而是將要赴一場盛大的晚宴。
他回頭看了一眼古川久彌沙:“《玫瑰的名字》我留在了房中,古川警官如果有興趣,可以自取。”
古川久彌沙糾正道:“是《修道院謀殺案》——一切都將歸於塵土,唯有真相與本真永恒。”
天草祥泰目中的笑意深遠幽邃:“儘管萬事萬物都會消亡,我們依舊持有其純粹的名稱——這是那本書的回答,也是我的回答。”
被押上警車的最後一刻,他的唇邊露出笑意:“下次見,古川久彌沙。”
古川久彌沙無動於衷:“法製欄目見,天草祥泰。”
身後,江戶川柯南正遠遠地朝自己招手:“古川姐姐快來!安室哥哥已經把車開過來啦!”
古川久彌沙向他們揮了揮手,然後向身旁淚眼婆娑的小薰走去。
一夜之間驟失親人的平沼熏哭得天昏地暗,兩隻眼睛高高腫起。
古川久彌沙遞了紙巾給她:“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平沼熏抽抽噎噎地搖了搖頭。
古川久彌沙歎了口氣,也知道現在這時她大概什麼都聽不進去。
她也無暇留下安慰她,想了想,將自己的電話留給了平沼熏。
“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話,打電話給我吧。”
不管怎麼樣,都是波本殺了她的父親。
她作為對一切都一無所知的受害者,在力所能及之內的,古川久彌沙願意幫她一把。
古川久彌沙最後拍了拍平沼熏的肩膀,然後拉著行李箱走向了安室透和江戶川柯南。
一夜未睡的她幾乎在上車後便倒頭就睡,一覺無夢,再度睜眼時已經休息得神清氣爽。
“古川桑醒醒,我們回酒店了。”
古川久彌沙揉著眼睛從後座中出來,然後從後備箱中拉出自己的行李,走向了酒店門口正等著他們的博士和灰原哀。
灰原哀打著哈欠,看了一眼拖著行李箱回來的三人:“快點上去放行李,我們要去吃晚飯了。”
在莊園中提心吊膽地吃了兩天,總算回到文明世界放心吃飯,古川久彌沙笑得很是開心。
“你們訂好餐廳了嗎?”
回答她的卻並非灰原哀,一到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從幾人的身後傳來。
“是的,我們已經訂好了一家點評不錯的餐廳,古川警官喜歡吃法餐嗎?”
古川久彌沙僵硬著回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穿著高領毛衣,戴著金邊眼鏡,眯起的雙眼中看不清任何神色。
比她更先出聲的是旁邊的安室透,他的聲音中有幾分咬牙啟齒的意味:“你怎麼在這裡?……衝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