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組織這件事上,他已經對她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他不後悔,他是為心中的信念而來。
但如果他能僥幸成功,他也願意用一生來彌補自己的過錯。
而如果……他在來不及補償的時候,便就此終結自己的一生,他也希望,自己對她的連累能降到最低的程度。
依她在組織中的地位,以及與“那位”的關係,隻要確信“諸星大”的背叛與她無關,她多少能保住一條性命。
或許等一切結束後,他將能為她做更多,他能為她交出自己的全部,滿足她所有的願望與要求……但這已經是目前,他能為她做的所有事。
掩藏下一切對她的愛意,將自己裹在冷硬而無動於衷的外殼中,小心翼翼地、深沉地克著自己的衝動。
——為了他們長久而光明的未來。
宮野誌保並不知道赤井秀一此刻深遠的考慮,她隻是突然想起了另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納塔菲是個很喜歡小動物的人。
她喜歡金毛,不止一次在逛街的時候在寵物店門口流連忘返,但她從未和任何人提過這件事。
連宮野誌保都是數次觀察下來後才確定的,直接開口問她:“喜歡就買一隻回去養著。”
那時的納塔菲是怎麼回答的呢?
她隻是搖了搖頭:“就是因為喜歡,才不能帶回家。”
納塔菲這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宮野誌保便也沒有多問。
隻是在今天聽到赤井秀一的話後,突然有細小的記憶碎片從回憶的河流中翻湧浮上,讓她想起了這件事。
——就是因為喜歡,才不能讓人發現。
——這是在保護自己,更是在保護對方。
宮野誌保看著客廳那頭,正蹲在狗糧盆前歡快進食的小金毛,一時失語。
她抿了抿唇,有些乾澀地開口:“那你們……還要等多久?”
黑暗的日子是看不到儘頭的。
“等我足夠強大。”
這是赤井秀一當時給她的回答,宮野誌保自然理解成了他在組織中攀升至高層,便可無所畏懼,至少顧忌更少。
赤井秀一也當然不會讓她知道FBI的打算,他看著宮野誌保長眉緊鎖的樣子,微微柔了聲線,像是在安慰她,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可她終究沒有等到那一天。
灰原哀看著眼前這個難得失態的男人,他披著衝矢昴的皮囊,坐在她麵前,和她詢問著如今這個世界上僅屬於他們兩人的回憶。
她抿了抿唇,聲音一如那天傍晚問他那個問題時一般乾澀。
“赤井秀一,她沒有等到那一天。”
這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赤井秀一卻聽懂了,他正拿出紙巾擦拭著桌上打翻的茶水,聞言後,一向沉穩的雙手顫得幾乎不成樣子。
灰原哀帶著疑惑,帶著不解,帶著憤怒,沉聲質問對麵的人:“有人說,親眼看到,是你殺了她。”
灰原哀不願相信那個在她麵前笑著說出“總會有那麼一天”的赤井秀一會做出這樣的事,但說話的人,是“她”本人。
她不得不相信,卻也在心中種下幾縷疑慮,以至於在赤井秀一開門見山地找到她時,沉不住氣地問出了口。
“是這樣嗎?”
赤井秀一雙手狠狠握了拳,卻並沒能止住劇烈的顫抖,他隻能停下手中的動作,直直地坐在座位上,從雙手到全身,幾乎都在顫抖。
灰原哀看著麵前這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失態的男人,期望在他口中聽到不一樣的真相。
但他已經顫得回答不了她的話,她幾乎要懷疑他臉上的人|皮|麵|具會在他如此激烈的情緒下出現破綻。
但他沒有,他隻是如直麵夢魘般顫抖,被人|皮|麵|具覆蓋的臉上看不清神情,緊閉的雙眸中更看不清神色。
半晌後,他像是終於控製住了自己的顫抖,雙拳卻握得更緊,灰原哀已經看到他的掌心有被指甲刺破的痕跡,有細微的血漬滲出。
他的聲音又輕又顫,幾乎是從喉嚨口擠出了一聲呻|吟一般。
“是。”
——他說,是的。
他承認了,她就是被他殺死的。
灰原哀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失態過了,上一次出現這樣瘋狂而激烈的情緒,還是在宮野明美去世的時候。
她狠狠拍了桌子站起,伸手將自己麵前的茶水直接潑在了赤井秀一的臉上——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迎麵向他潑去的或許會是把餐刀。
“為什麼?!”
所幸此刻夜已深了,賞景餐車內除了他們並無其他人。
在一旁的侍者立得遠遠的,聽不到他們的交談,但是看著這桌詭異的情況,也不敢貿然上前。
瘋狂的沉默在兩人間蔓延,灰原哀握著茶杯的手亦在顫抖,她死死地盯著對麵的赤井秀一,卻見對方此刻沒有任何回應她的打算。
她“嗙”地一聲放下茶杯,巨大的力道將茶杯在桌子上磕了個粉碎,將遠處的侍者嚇得狠狠一抖。
灰原哀平複了心緒,決定不和眼前的人再多待下去。
——無所謂了,反正現在納塔菲回來了。既然沒有任何誤會,那赤井秀一這輩子都休想得到她的任何消息。
想到這裡,灰原哀最後看了一眼前麵的赤井秀一,轉頭就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