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很少有為自己的“卑鄙”感到愧疚的時候。
他其實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底線很低的人——畢竟高道德高底線的人也做不了臥底的任務。
自從進入組織臥底後,他已經做好了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往上攀升,然後一舉搗毀這個黑暗組織的心理準備。
他這一路走來,“卑鄙”的手段已經使了不少,往後也隻會更多。
作為臥底,他坑起組織成員起來從來都是毫不手軟的——甚至連赤井秀一那樣同為“正方”的同伴,他都想過將他交出去,換取自己的目標。
他知道自己是“卑鄙”的,但從未為此愧疚過。
但現在麵對坐在自己副駕駛上的古川久彌沙,他第一次產生了名為“愧疚”的心理。
他以“保密工藤新一還活著的消息”為代價,換來她將這次的功勞全部讓給自己,也換來她被上級的無理苛責。
而事實是,他根本就從來沒想過將工藤新一活著的消息透露出去,這場交易,他不用付出任何代價,便坐收了對方的勞動果實。
——他利用了她的善心,達成了自己卑鄙的目的。
她從頭到尾都蒙在鼓裡,被他們耍的團團轉,最終還要為自己的“善心”付出代價。
可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哪有讓彆人為了自己的善良而遭受不良後果的道理?
這世上“惡有惡報”的事已經這樣少了,如果連“善有善報”都做不到,這世道也太可笑了。
——這是他所追尋的“正義”嗎?
他的手指在古川久彌沙的額前頓住,指尖的肌膚細膩潤滑,如一塊上好的白玉,稍一觸碰便會留下痕跡。
可白玉本該無暇的。
他撫著她額頭被手|槍抵住而留下的痕跡,心間一動,就要開口。
古川久彌沙卻率先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你不用感到愧疚,波本。”
安室透將要說出的話就這麼堵在喉嚨口。
他再一次意識到,古川久彌沙是個多敏銳的人,她向來擅長洞察人心。
“這是一場早就說好的交易,你沒有欠我什麼,我是心甘情願的,我在做出這個決定前,也是考慮好後果的。”
她說的十分自然,仿佛剛剛被琴酒苛責威脅的人不是她。
“你也不用補償我,更彆想著去和琴酒或者朗姆解釋什麼,你知道的,組織中最不缺多疑的人。”
她頓了頓,然後向他安撫性地一笑:“你之前的策略是對的,在他們麵前和我保持公事公辦的距離,才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安室透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她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自己還能說什麼呢?
他歎了口氣,收回手,握上了方向盤:“我送你回去。”
古川久彌沙神色如常地一笑:“那就麻煩你了。”
但車開到了古川久彌沙樓下,安室透竟然解開了安全帶,似乎要和她一起上樓的樣子。
古川久彌沙一愣:“你……”她想了想,委婉道,“不回家嗎?”
安室透看穿了她的想法,“我送你上去,你手上的傷口需要上藥,我給你上了藥就走。”
說著,便直接和她一起下了車,一副不容置喙的樣子。
古川久彌沙看了看自己掌心的傷口,“隻是紙張劃的而已,雖然看著比較深,但是其實血止住就好了……”
但眼看著安室透已經在前麵等自己了,古川久彌沙想了想,也就不再說什麼,帶著他上了樓。
這還是古川久彌沙第一次帶人回家,回這個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都沒怎麼回過的“家”。
安室透看著古川久彌沙“家”中裝飾,隻有冷冰冰的華麗,沒有絲毫人氣。
連平日裡她在這生活的痕跡都很少,比起“家”,這裡似乎隻是她的一個落腳點而已。
他莫名想起了當初在萬米高空下,古川久彌沙顫抖卻堅定的聲音。
“我想過正常的生活。”
“啪嗒”一聲,古川久彌沙將藥箱放到了安室透麵前的茶幾上。
安室透回神,打開藥箱,拿出了酒精消毒棉,然後握住了古川久彌沙受傷的右手,展開,攤平。
安室透的掌心有常年持槍留下的硬繭,握住她的手的時候,帶起一陣麻癢的觸感,古川久彌沙不由動了動。
安室透正替她消毒傷口的手一頓,以為自己弄疼了她:“忍一忍。”
他握著她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為了防止她亂動。
安室透的膚色比古川久彌沙深了一度不止,小麥色的大掌裹著她白皙的指尖,強烈的膚色反差看得他微微目眩。
古川久彌沙的掌心尚有乾涸的斑斑血跡,三種刺目的色彩同時映入安室透的眼底,黑的更為健碩,白的柔弱無骨,紅的惹人憐惜。
強烈的色澤反差似是激起了某種原始的美感,安室透看著他們交疊在一起的手掌,突然指尖一顫。
古川久彌沙不明所以:“……你也被弄疼了?”
安室透輕咳一聲,搖搖頭,“想起了其他的事。”
然後他不再走神,專心將注意力隻放在她的傷口上,動作又輕又快地替她處理好傷口,貼上創口貼。
古川久彌沙看他觸電般收回自己的手,仿佛自己是什麼洪水猛獸般,腦袋上緩緩冒出問號。
“……係統,他怎麼了?”
看穿一切的係統高深莫測,“係統什麼都不知道,係統隻是個純潔的寶寶。”
“?”
對麵的安室透已經站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就要離開。
古川久彌沙叫住他:“安室君留下吃個晚飯吧。”
來都來了,人家還給自己上了藥,於情於理自己都該留他吃個飯。
安室透微微一僵,他背對著古川久彌沙,沒有回頭:“不了,我先回去了。”
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麼:“……你的傷口剛剛處理好,彆下廚了。”
古川久彌沙正拿著手機,聞言抬起頭,理所當然道:“點外賣啊,乾嘛要自己下廚?”
是什麼給了他自己會做飯的錯覺?坐擁平層大豪宅、千萬資產,還要自己做家務也太寒磣了吧?
安室透:……
他這才想起,古川久彌沙好像是不太會做飯來著,哪怕在天草家也是一直蹭著自己的手藝。
他搖搖頭,歎了口氣,有些失笑:“那就好。”
安室透最終還是沒有留下來吃飯,古川久彌沙點了自己一人份的外賣,便坐在沙發上等了起來。
她開始盤算著回到東京後有哪些事要乾。
今天是休假的最後一天,明天就要回警視廳上班,三天後還要和琴酒去出任務,還有降穀零那邊也已經許久沒有聯係了……
想著想著,她拿出手機,給某個號碼發了條短信。
係統看了眼號碼:?你盤算了那麼多人,最終給沒盤算到的赤井秀一發了短信?
古川久彌沙沒有理他,看著屏幕上的“明晚有空嗎”,按了發送。
幾乎就在發送成功的同時,她收到了係統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攻略對象赤井秀一對宿主的好感度提升5點。”
古川久彌忍不住咂舌:“一條短信就能加5點好感度,要是降穀零也這麼大方就好了。”
係統賤兮兮地回了一句:“那你在降穀零麵前也死一次?”
古川久彌沙想也不想地回絕:“我現在的好感度不夠我這麼浪的。”
既然說到了降穀零,古川久彌沙心中已經有個計策慢慢成型。
——這是她得知自己要和琴酒去出任務後,才漸漸想到的計劃。
為了不讓係統的反應太過應激,古川久彌沙決定委婉地開口:“係統,在現在這個世界裡,如果我前麵幾個攻略對象死亡,會對我的好感度有影響嗎?”
係統果然瞬間跳了起來:“你想乾嘛??和赤井秀一吃飯的時候給他下毒嗎?”
古川久彌沙:“……動動你的腦筋想想,赤井秀一現在就是個行走的漲好感機器,我有什麼理由殺他?”
“……那你要殺誰?”
古川久彌沙大言不慚,承認得也很痛快:“琴酒。”
係統:“……就因為他拿槍指著你了?”
古川久彌沙翻了個白眼:“對於殺過自己一次的殺人凶手,我想殺他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和係統扯皮完,她開始進入正題,“你先彆激動,聽我慢慢分析。”
“你想想,琴酒是我前麵的攻略對象,現在我們已知,前幾個世界的攻略對象對我們而言都不怎麼‘安全’——他們隨時有發現我身份的風險,從而給我的好感清零,對不對?”
“……對。”
“對於已經發現我身份的攻略對象,比如赤井秀一和工藤新一,我們不能下手,因為這樣好感就賺不回來了。但是琴酒不一樣啊,他現在還沒發現我的身份,如果他現在死了,非但不會對我的好感度造成什麼影響,我們還能提前將這個‘風險’遏製住——一舉兩得啊!”
還是那句話,比起解決問題,解決會製造問題的人是最輕鬆的。
——而且對方是琴酒,殺過自己一次的、無惡不作的琴酒。
古川久彌沙對他下手起來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而且,我們還能借機刷降穀零的好感——比起被動地完成他發布的任務,我們直接將琴酒這樣的組織小boss送給他,賺的好感度肯定比小任務的好感度高啊!”
“……我覺得降穀零更想要抓活的。”
古川久彌沙嗤笑:“他們如果真的能抓到活的,也不會讓琴酒逍遙法外這麼久了。”
兩相權衡,抓一個死的琴酒肯定更劃算。
係統覺得自己已經被她帶歪了,它竟然開始認真地思考這個計策的可行性了。
然後它發現,好像還真的可行。
隻有最後一個問題——
“你想怎麼對琴酒下手?——那可是琴酒。”
她自己也說了,如果正方真的拿琴酒有辦法,就不會讓他逍遙法外那麼久了。
古川久彌沙想著三天後的任務,心中有了幾分計較,但在還沒有準確把握前,她習慣於先將一切壓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