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閉口不言,但她還是懂了,那是他在誆她。
她想了想,在他懷中轉了個身,手上還捧著那頂帽子。
她抬了頭看他,半是認真半是好奇地問:“為什麼留著那一頂?你那時候應該還不知道我……”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情況,“……回來了。”
琴酒垂眸看她,瞳中似乎並無波瀾,卻蘊著奇異的光彩:“我知道是你。”
古川久彌沙怔了一下,他在那時候就認出她來了?
就在她思考自己到底露出什麼破綻的時候,他再度開口了。
“……除了你,沒人會擋在我前麵。”
這話由他說出來,古川久彌沙隻覺得荒唐,她趕忙垂下腦袋,生怕把自己臉上的表情泄露分毫。
——是啊,在琴酒眼裡,可不是除了當年那個傻子,沒有任何人會被他殺了一次後還撲在他身前給他擋槍嗎?
這就是他在那之後對自己與眾不同的原因,不單是因為什麼陰差陽錯的“救命之恩”,而是他真的從那時起就懷疑上了她。
她幾乎想脫口而出一句——“你配嗎?”
但是不行,擋槍那一下是最能博取他好感的事。
她隻能垂著頭,半晌,有些中氣不足地道,“……我隻是……滑倒了。”
琴酒沒有說話,倒是難得地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笑聲。
古川久彌沙像是被他這聲笑聲刺激到似的,驀地抬頭,用一種帶著點凶意、更有些悲戚的眼神看他。
“但如果我知道現在我會被你困在這裡生不如死,當初絕對不會救你!”
琴酒臉上的笑意淡去,卻仍是奇跡般地沒有生氣——天知道在前半個月中,她每次提到囚|禁的相關話題時,都會引來他怎樣的怒火。
但這一次,他隻是收了笑意,而後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開口問道:“……你想要什麼?”
古川久彌沙已經能在某些時候漸漸跟上琴酒的思維回路——就像現在,她突然意識到,在她說完那句話後,琴酒產生了愧疚的心理。
所以他才會問她想要什麼,他想補償她。
愧疚。
她一直以為,這是個比感情更加不可能出現在琴酒身上的情緒。
古川久彌沙心中一跳,萬千利弊在腦中一過,還是選了最大膽的台詞開口:“自由。”
琴酒的眸色冷了下來,“除了這個。”
她冷笑一聲,“打胎藥。”
他目光再冷幾分,卻仍是沒有發火,“除了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的火氣也上來了,用一種不管不顧的語調吼道:“那我想要你的命,給嗎?”
這三句話的順序本也是她打算好的,看似前麵兩個是她真正想要的,最後那個更像是她生氣時的口不擇言。
但她吼完這句話後,琴酒沉默了。
……他居然沉默了?!這居然是什麼值得思考的問題嗎??
須臾的靜默後,他伸手將她拉回懷中,連同那個帽子一起,重新擁住:“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古川久彌沙一口氣哽住,白眼差點翻到天上——誰踏馬!!要你的永遠啊!!
她緩了緩怒氣,終於還是提出了自己真正想問的東西,“那我要你告訴我,當年為什麼殺我?”
這確實是她的心結,雖然她不會因為得知答案後而有任何動搖,但她仍然想讓當年的自己死個明白。
琴酒很顯然並不想告訴自己這個原因——不然早在她質問的時候,他就會向她解釋了。
如果她一開始就這麼問,很大概率他會拒絕回答。
但他前麵已經連番拒絕了她三次,在加上他那微妙的愧疚之心,這第四次,怎麼著回答的概率都會大一些。
果不其然,琴酒雖然仍能看出些不願,卻到底還是開了口。
“因為……一個誤會。”
她幾乎下意識就想到了赤井秀一的情況,眼皮一跳,追問道:“什麼誤會?”
總不能又是誤殺吧?她不會前兩個世界都是
這麼可笑的死法吧?
琴酒又不說話了。
古川久彌沙已經決心問個清楚,她“謔”地從他懷中抬起頭,捧住了他的臉,盯著他的眼睛。
她大致清楚了此刻琴酒對她的縱容,那她就好好利用這份縱容。
“那我要你再回答幾個問題,你可以選擇回答‘是’或‘否’,也可以拒絕回答。”
琴酒下意識攬了一下她的後腰,隨即微微點了點頭。
“你知道殺的人是我嗎?”
“是。”
“有人逼你這麼做嗎?”
“……沒有。”
這兩個回答幾乎就確定不是赤井秀一當時的情況了,是他清醒地、獨立地做出了那個決定——對她扣動了扳機。
古川久彌沙深吸一口氣,問出了下一個問題:“……是因為我做了什麼事,才產生的這個‘誤會’嗎?”
在那一刻,琴酒腦中閃過很多思緒。
正如他今天人生中第一次產生類似“愧疚”的情緒,這一瞬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產生“舉棋不定”的猶豫。
他一向不在感情的事情上說謊,或者說除了在任務需要的詐術之外,他從來不屑說謊。
但他突然想到,如果他說了實話,告訴了她實情,那她會是什麼反應?
琴酒可以從她的一些細節中判斷出,她對自己並非毫無感情,縱使藏得很深,或許連她自己都瞞了過去。
那一槍一直是她的心結,如果告訴了她真正的原因——自己因為一個可笑的誤會,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而輕易地奪去了她的生命……
她會原諒他嗎?
他一直在等一個她心甘情願留下的機會,這個“孩子”的出現或許讓她短暫地心軟,卻仍不足以讓她留下。
而在知曉真相後,如果她像從前那樣拚死反抗,他還……下得去手嗎?
像之前那樣,試圖調|教她、馴化她,麵對她的淚水與哀求卻絲毫無動於衷?
不,他想補償她。
而縱使是對人類正常感情知之甚少的琴酒都知道,補償不該以“傷害”的形式表達。
他想留下她,就不可以讓她知道那個可笑的誤會。
古川久彌沙看著沉默的琴酒,突然勾唇一笑:“這是你的‘拒絕回答’,是嗎?”
琴酒默認。
她驀地抽身,從他身上翻了下來,動作大得讓琴酒下意識地想去扶她。
她卻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滾到了離他最遠的床沿邊,試圖消解自己的火氣。
事實上這個問題琴酒已經給了她答案——他說不出口,所以這個“誤會”的關鍵絕對不在她身上,隻有可能在他自己身上。
所以這煞筆真的因為一個近乎一廂情願的誤會,在半句沒有過問自己的情況下,在她滿心歡喜地捧著生日禮物去給他過生日的時候——給了她致命的一槍。
……你還是去死吧,琴酒。
帶著前世今生的所有仇恨,帶著你那不可言說的可笑誤會,在我給你編織出的蜜糖陷阱裡,驚疑、困惑、甚至絕望地去死吧。
——就像她當年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