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倆小的玻璃瓶也帶上了?”衛燃連忙追問道,“一個棕色,一個藍色的。”
“小的玻璃瓶子?”
這小戰士露出了茫然之色,“可能有吧,等休息的時候我幫你去找找。”
“謝謝.”
衛燃話音未落,他能看到的一切,也被濃烈的白光吞噬。
在這白光中,他卻隱約又看到了昨晚棲身的那片高地。
看到在一片小水窪裡,正有兩個玻璃瓶子和一副鐵腳馬反射著刺眼的陽光。
“果然還是落下了不過你們一定都要活下來呀”衛燃遺憾的歎了口氣,任由白光占據了全部的視野。
當白光消退,周圍的環境已經變成了酒店的房間,上一秒還餓得心悸頭暈的衛燃,也再次感受到了生理上久違的飽腹感。
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衛燃看向了麵前的金屬本子。
或許是在等著他,直到這個時候,那支金屬羽毛筆,才不急不緩的開始寫下一行行金色的字跡:
長征
炊事班班長劉佑鄉,於1936年7月過草地期間,因收集食物犧牲。
炊事兵張二娃,於1936年7月過草地期間,因探路踩入泥沼犧牲。
炊事班代理班長李壯,於1936年8月帶隊走出草地後光榮入黨。同年11月,於山城堡戰役中壯烈犧牲。
“怎麼怎麼就犧牲了”衛燃怔了怔,隻覺得呼吸都變得格外困難,“不是活著走出去了嗎.怎麼”
在他失神的時候,那金屬羽毛筆卻並沒有停下,自顧自的繼續寫著後麵的故事:
小喇嘛(江巴格桑),於1936年7月,追隨工農紅軍腳步進入草地參軍。
同年8月走出草地後,化名“薑裕”正式參軍,並於同年11月申請入黨,1937年光榮入黨,先後參加抗日戰爭、解放戰爭。
1950年昌都戰役期間,薑裕(江巴格桑)負傷致殘退役。
1952年秋,主動申請調往甘滋,任鄉村教師。
1980年夏,雨夜,無疾而終。
季春蘭護士,1936年8月走出草地後光榮入黨。先後參加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潮戰爭。
1952年秋,季春蘭為保護傷員,遭美軍轟炸犧牲。
在衛燃下意識攥緊拳頭的時候,那支羽毛筆卻仍舊沒有任何停歇,另起一行繼續寫出了一行行金色的字跡。
1940年冬,薑裕(江巴格桑)與季春蘭同誌結為革命伴侶。
1945年10月,二人孕育一子,取名薑季。
1949年11月,經多方尋找,二人憑虎頭鞋尋得趙婉雅同誌遺孤朱紅軍,收為養女。
1952年秋,季春蘭犧牲後,薑裕(江巴格桑)攜幼子薑季及養女朱紅軍前往荊楚。曆半年,終尋得劉佑鄉遺孀及子女,始建立書信往來。
1980年夏,薑裕(江巴格桑)過世後,其子薑季、養女朱紅軍尊父遺囑,將遺體送至鬆潘草地內行天葬。
寫到這裡,這金屬羽毛筆再次另起一行,寫下了一段位於紅源縣的詳細地址,以及“薑向陽”這樣一個名字和一串手機號碼。
用力搓了搓臉,衛燃稍等了片刻,那金屬羽毛筆又寫下了另一行金色的字跡:“小同誌,這是我們建造的新世界。她或許不完美,她或許仍有些許瑕疵。
但還是希望你們能喜歡這個嶄新的世界,未來的長征,就靠你們了,希望你們讓她變得越來越好。”
交給我們吧.
在衛燃的輕聲歎息中,那淡黃色的紙頁也放心的翻到了背麵。那支金屬羽毛筆也在那個金色漩渦之下,歉疚的寫道,“抱歉同誌,我們實在沒什麼能留給你的。”
在看完這句話的時候,衛燃卻無師自通又或者福至心靈般的知道,那個金色的漩渦裡是用一個扁擔挑著倆竹筐,而且那竹筐裡麵什麼都沒有。
那些革命前輩說是什麼都沒給他,但其實卻給了所有他們能給的東西。
胡亂抹了抹臉,衛燃正要翻到前一頁去看看拍下的那24張照片在不在的時候,這金屬本子的紙頁卻開始嘩啦啦的往前翻動,最終停在了第一頁。
在衛燃驟然繃緊的神經中,“軍銜”一欄的“上尉”,也變成血紅色的“少校”。
還沒等他臉上露出喜色,這金屬本子又開始了翻頁,向他展示著裝有祿來雙反和抗日大刀的漩渦上跳動的倒計時。
怎麼這麼久.
衛燃挑了挑眉毛,這倆倒計時都是1000小時起步,換算下來差不多有一個半月之多。
眼見那支完成工作的羽毛筆回到了封麵上,衛燃迫不及待的翻到了最新一頁,取出了那張黑白照片旁邊紙袋子裡裝著的底片仔細數了一遍。
直到確認24張底片一張不多也一張不少,他終於鬆了口氣,轉而掏出手機打開地圖功能,將金屬本子提供的地址輸入了進去。
“不算太遠,也不算太近.”
衛燃喃喃自語的念叨了一番,將放在浴巾上的藥瓶等物一一收起來,鎖進了酒店房間的保險箱裡。
坐在沙發上回憶了一番進入曆史片段之前發生的事情,他拿起車鑰匙便離開了酒店房間,趁著下樓的功夫給仍在醫院吸氧的夏漱石發了條消息,再次驅車趕往了發現藥瓶等物的那座小高地。
離開鬆潘縣城之前,他還特意找了一家小超市買了各種口味的雪糕,又去一家小餐館打包了幾樣好菜和一大盆白米飯。
他何嘗不知道,“在天有靈”隻不過是活著的人的自我安慰,但他又如何能讓自己理智的看待所經曆的一切?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下來,當他再回到這裡的時候,車窗外卻已經是大雪紛飛寒風陣陣。
坐在車裡吹著暖氣的衛燃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接著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衝鋒衣以及穿在裡麵的羽絨馬甲。
他實在是難以想象,當初那些人是怎樣堅持下來——即便他跟著走過了其中的一小段旅程。
深吸一口氣,衛燃推開車門拎著買來的吃喝又一次走向了那片小高地。
重新回到曾經露營的位置,他將買來的吃喝一盤盤的擺在了草地上,接著拿起一支橘子味的雪糕撕開,盤腿席地而坐,在這大雪紛飛寒風陣陣的天氣裡狠狠咬下來一塊,大口大口的嚼著。
“你們的願望實現了”
嘴裡嚼著雪糕的衛燃含糊不清的向那些同誌們彙報著,“現在白米飯可以敞開了吃,你們看,我帶來的除了大米飯,剩下的都是肉菜呢,價錢都很便宜,老百姓家家都吃的起。
雪糕大家也可以敞開了吃,什麼口味的都有。
我還特意帶來了香草味、巧克力味和哈密瓜味的給你們嘗嘗。”
話說到這裡,衛燃抹了抹眼眶,“你們創造的這個全新的世界,再也沒有拉姆會被當作奴隸了。
再也沒有人可以肆意的砍掉彆人的手腳挖掉彆人眼睛,沒有人生來就要當作彆人的坐騎,也沒有誰可以用彆人的皮製作唐卡,用頭蓋骨製作酒碗。
你們的願望都實現了,雖然還是有一些人總覺得這個新世界不夠完美不夠公平,總覺得還是有這樣那樣的瑕疵和不滿,但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
一邊說著,他從金屬本子裡取出油桶,給擺好的那幾個瓷碗裡倒滿了滾燙的、加了大量白糖的酥油茶。
那氤氳的水蒸汽裡,他分明看到那些年輕的紅軍戰士們每人都拿著一支雪糕開心的吃著,相互分享著。那些永遠年輕的臉上,也都是滿足和欣慰。
希望這盛世如你們所願.
回過神來的衛燃失落的呢喃著,收起油桶仔細的撿拾乾淨周圍的包裝袋,隻留下那一個個裝滿熱菜和酥油茶的瓷碗瓷盤,以及那滿滿一盤子撕開了包裝袋,擁有各種口味、顏色和造型的雪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