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2章 手術室內外
幾乎就在遮蔽一切的白光消失的同時,衛燃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消失的無影無蹤。
沒等他看清周圍的一切,他便聽到了繁雜吵鬨的呼喊、哀嚎和有氣無力的呻吟,以及相比這些更加清晰,但聽起來似乎有些遙遠的零星槍聲。
當然,他還聞到了略顯濃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快速眨了眨眼睛,當他看清周圍的一切時,卻發現自己正穿著一套沾染著血跡的手術服,舉著戴著醫用橡膠手套的雙手。
右手邊的一個三層的醫用小推車上,擺著並不算多但還算夠用的手術用品,這小車的最下麵,還放著一個防彈衣和一頂蘇式鋼盔。
而在自己的正前方,便是一張略顯老舊的擔架車,和躺在車上的,一個已經完成了包紮的女人,以及掛在無影燈上的一盞煤油汽燈。
他可以確定,那盞汽燈絕對不是自己的,就像站在擔架車對麵的那個戴著口罩的女護士一樣陌生。
她的身旁同樣有個醫用推車,那上麵同樣擺滿了醫療器械和各種藥品,當然,最下層同樣有防彈衣和鋼盔。
“用力!孩子要出來了1
恰在此時,身後也傳來了法語的鼓勵聲,緊隨其後,又傳來了一個明顯來自小孩子的冷靜話語——他聽不懂身後那個小女孩說了什麼。
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後不到兩米的距離,拉著一道被血跡染出了不少黑色汙漬的深綠色拉簾。
借著拉簾對麵燈光的映襯,他能隱約看到躺在床上似乎正在生孩子的女人,以及站在產床邊的醫護人員。
他更能清晰的看到,在產床的床頭,沒有被拉簾遮蔽的位置,還站著一個看著最多十一二歲,頭上戴著一頂過於大了些的二戰美式鋼盔的小姑娘。
這小姑娘一隻手努力扶著鋼盔的帽沿,另一隻手搭在胸前掛著的那台橘黃色拍立得相機上。
沒等他細看,那道拉簾另一麵也傳來了小嬰兒響亮的啼哭。
“是個漂亮的女孩兒1拉簾另一側,一個女人用響亮的法語開心的大聲說道。
緊跟著,他便注意到,那個小姑娘已經舉起了掛在脖子上的拍立得相機,同時她的嘴裡,也開始再次說起了衛燃聽不懂的語言。
沒等他細看,不遠處的木門被一個看著也就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從外麵推開,緊隨其後,一個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從外麵跑進來,風風火火的推走了衛燃麵前的擔架車。
他這邊剛剛離開,又有一個年齡相仿的小夥子,無縫銜接一般,將一個躺在擔架車上的傷員推進來,擺在了衛燃和那個女護士的中間。
就在衛燃下意識的拿起醫用剪刀的時候,對麵的那個女護士卻已經先一步剪開了這名傷員傷口周圍的布料,格外嫻熟的做起了術前準備。
那一瞬間,他甚至錯以為站在對麵的,是藏在敘情書寓的那個漂亮的女妖精安迪。
等他回過神來,對麵的女護士已經做好了術前準備,用還清脆好聽的嗓音說出了一聲德語催促,“獸醫,該你了。”
獸你大爺
衛燃暗罵了一句,丟下醫用剪刀,換上一把手術刀便開始了忙碌。
得益於過分嫻熟的經驗,不多時,他便從這個仍在有力氣慘叫的男人傷口裡取出一塊炮彈的彈片。
“縫合交給我,他這邊的胳膊上還有子彈貫穿傷。”
對麵那位戴著口罩的女護士在衛燃準備拿起持針器之前說道。
聞言,衛燃立刻和對方互換了位置,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好了這名傷員胳膊上的槍傷。
“雪絨花,你們這是今天第幾台了?”
就在衛燃近乎粗暴的縫合好了傷口並且進行包紮的同時,簾子對麵的一個男人用法語問道。
“第11台”
和衛燃隻隔著一張擔架車的女護士換上法語答道,卻一點不耽誤他走到手術室的門口,用腳尖踢了踢手術室的木門,發出了“嘭嘭嘭”巨大動靜。
這個女護士代號是雪絨花?
衛燃古怪的看了眼和自己配合的女護士,脫下沾滿了血跡的醫用手套隨手一丟,隨後從身旁的醫用推車裡拿出一副新的手套戴上,為下一場手術做起了準備。
幾乎前後腳,手術室的木門再一次被那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推開,完成包紮的傷員連同染血的擔架車被那個小男孩推出去,並且無縫銜接的推進來下一個躺在擔架車上的傷員。
幾乎前後腳,隔壁的那位產婦連同她生下的女兒也被那個戴著鋼盔的姑娘推了出去,並且緊隨其後推進來一名新的傷員。
壓下心頭太多的疑問,衛燃一邊在對麵那位女護士的配合下救治著似乎永無儘頭的傷員,一邊在旁敲側擊中了解到了一些信息。
首先,現在是1982年的9月10號,華夏人的教師節,但對於這間手術室裡的人來說,這個日期僅僅象征著是他們進駐這裡的第38個晚上。
其次,對麵代號雪絨花的姑娘來自奧地利,德語名字叫做克拉拉.霍勒,半個月前才剛剛過完25歲的生日。
她的生日蛋糕是一塊壓縮餅乾,生日蠟燭則是一根火柴。
第三,隔壁負責另一個手術台的,便是亞沙爾的父母,代號縫紉機的賽林·雅曼,以及代號搖籃的朱莉婭·希婭。
至於那個脖子上掛著拍立得相機的小女孩兒,她的名字叫做拉瑪·阿布·烏沙,她是大概兩周前被雪絨花撿回來的。
彆看這個姑娘才剛剛11歲的年紀,但她除了母語阿拉伯語之外,還說得一口流利的法語。
這個醫療小組的“童工”不止拉瑪,還有她的哥哥,剛剛16歲的艾德·阿布·烏沙,以及另外兩個被留下的孩子——15歲的男孩漢瓦德·卡尼,以及14歲的女孩達拉爾·阿巴斯。
無論烏沙兄妹還是漢瓦德或者達拉爾,他們都是戰爭孤兒,留下他們在血腥的手術室裡工作,是在場的四位無國界醫生能對他們提供的唯一的保護措施。
這四位童工裡,拉瑪負責手術室裡的翻譯工作,以及給新生兒拍照和登記包括父母在內的姓名,她的哥哥,16歲的艾德負責在手術室外安排進行手術的順序。
14歲的達拉爾負責守著手術室的木門,15歲的漢瓦德,要和艾德一起負責把完成治療的傷員推出去,以及把等待接受治療的傷員推進手術室。
至於推進來的人為什麼受傷,手術室裡包括衛燃在內的四位無國界醫生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詢問——他們隻負責治療。
一個傷員挨著一個傷員,包括衛燃在內的眾人,每兩場之間的手術能用來休息的時間僅僅隻有不到一分鐘而已,但從外麵送進來的傷員卻像是永遠沒有儘頭一般。
“噗噗噗”
就在衛燃即將完成對擔架車上這名傷員的最後包紮時,頭頂掛著的煤油汽燈釋放的光芒也開始跳動。
“縫紉機先生,我們還有燃料嗎?”代號雪絨花的護士克拉拉用法語高聲問道,這已經是她和衛燃負責的第17台手術了。
“沒有了”
隔著拉簾,代號縫紉機的賽林·雅曼一邊忙活一邊答道,“我們的急救車油箱裡的燃料昨天就用光了。”
“但是天馬上就要黑了”
雪絨花憂心忡忡的說道,“我們的汽燈馬上就要熄滅了,而且我們的手術器械需要燃料進行蒸煮消毒。”
“拉瑪!去問問外麵的人,看看誰能幫忙找一些汽油或者煤油回來1
代號搖籃的朱莉婭·希婭大聲說道,“我們要給這個孩子進行腹腔手術,沒有足夠的照明可不行。”
“我”
“我去吧”
沒等那個脖子上掛著拍立得的小姑娘開口,衛燃便搶下了這個差事,“反正沒有油料我也沒辦法開展手術,所以還是我去吧。”
“注意安全”拉簾另一邊的縫紉機和搖籃異口同聲的說道。
“把防彈衣和頭盔都穿戴上”對麵的雪絨花一邊收拾醫療器械一邊囑咐著。
“我會儘快回來的”
衛燃說著,已經解下沾滿血跡的手術服,連同口罩、手套全都脫下來隨手丟到了牆角的鐵盆裡。順手從小推車的最下層拎起沉重的防彈衣看了看。
這是一套不知道從哪搞來的蘇製71型鈦合金防彈衣,這東西防彈能力高低先放在一邊,單單這重達10公斤的重量便讓他想都不想的選擇了放棄。
至於和防彈衣放在一起的鋼盔,那上麵都已經有一個透光的彈孔了,他自然更不會戴在頭上當累贅了。
好在,雪絨花等人似乎並不在意這件事,直到他推門走出手術室,都沒有人額外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