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4章 下班的獸醫叫東風
車庫儘頭的狹小空間裡,雪絨花忙著奮筆疾書,衛燃則拿著對方的戰俘表,守著嗤嗤作響的大型油爐。
一時間,這車庫裡就隻剩下了那倆洗完了澡的小夥子,在用他們聽不懂的阿拉伯語聊著什麼。
“說說那些孩子怎麼樣?”衛燃一邊將油爐的火力調小了一些一邊換了個話題。
“你想知道什麼?”雪絨花頭也不抬的用德語反問道。
“隨便什麼”
衛燃故作隨意的說道,“比如他們從哪來的,比如他們的父母是做什麼的。”
“除了達拉爾,他們三個都是巴勒斯坦人,但他們又都是戰爭孤兒,沒有任何親人在世的戰爭孤兒。”
雪絨花看了眼不遠處那倆竊竊私語的小夥子,垂下頭繼續一邊寫一邊說道,“來籬笆嫩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我的小翻譯拉瑪,她當時因為一場爆炸和她的哥哥艾德走散了,她也被埋在了坍塌的廢墟裡。”
說到這裡的時候,雪絨花的臉上不禁浮現出母性的光彩,語氣自豪又心疼的說道,“是我鑽進廢墟裡把她救出來的,那時她的全身都是塵土,但是在我把她抱起來的時候,她竟然朝我喊媽媽。”
雪絨花停下筆,語氣溫柔卻堅定的說道,“那一瞬間我就決定了,就算讓我殺了上帝我也要保護好那個小可憐。”
“然後你幫她找到了她的哥哥艾德?”
“並沒有”
雪絨花搖搖頭,“找到艾德已經是他們兄妹走散大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艾德以為他的妹妹拉瑪已經死了,所以他加入了8解,準備為他們的父母和他的妹妹拉瑪複仇。然後他受傷了,被送到了我負責的手術台。
那時小拉瑪已經在手術室裡幫我做翻譯了,隻不過那時候她是坐在簾子後麵的。”
雪絨花的語氣裡透著一絲絲無奈,“我擔心她亂跑,隻能把她放在手術室裡,又擔心嚇到她,隻能讓她躲在簾子後麵。”
“我以為你隻是個急救護士呢”衛燃後知後覺的說道。
“我也是個全科醫生”
雪絨花不以為意的解釋道,“但是我的經驗太少了,速度也不夠快。所以在你加入我們之後,我才開始擔任你的搭檔。
在你來之前,我主要負責給受傷的孩子進行包紮,偶爾也會幫搖籃一起進行接生。”
“你以後會是個優秀的醫生的”
衛燃送出祝福之後又把話題拉扯回去,“後來呢?艾德認出了他的妹妹?”
“拉瑪剛剛開口他就聽出來了”
雪絨花用手裡的圓珠筆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頭,“當時艾德頭上被子彈劃開了一道接近五厘米的傷口,他突然回頭嚇了我一跳,我正要給他清創呢。那時候你剛好被隔壁的縫紉機叫過去一起救治一位重傷員。”
“然後你留下了艾德?”
“是拉瑪,是她留下了她的哥哥。”
雪絨花攤攤手,“我擔心她亂跑,所以借口需要幫手讓她留在了手術室,她以為我真的需要幫手,所以就請求她的哥哥也留下來幫忙。”
“說起這個,似乎隻有拉瑪會法語?”衛燃追問道。
“艾德也會一些,但隻是些打招呼用的詞句。”
雪絨花像是在談論自己的孩子一般解釋道,“他們的父母原本打算移民法國的,所以在拉瑪出生之後,就給她和艾德請了法語老師。
不幸的是,還沒等他們一家做好移民的準備,內戰就開始了。他們的父母死在內戰裡之後,是拉瑪的法語老師收養了她們,後來他們的法語老師也死了,他們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兒。”
短暫的沉默過後,衛燃繼續問道,“漢瓦德和達拉爾呢?”
“都差不多”
雪絨花答道,“艾德決定留下幫忙之後,又把他的好朋友漢瓦德叫過來一起幫忙,他們原本是同一個班的同學。這兩位小紳士可是幫了我們不少忙。”
沒用衛燃追問,雪絨花便繼續說道,“達拉爾的爸爸死在了縫紉機負責的手術台上,我們那天結束工作準備回來休息的時候,發現她一個人坐在台階上哭,拉瑪幫我們問過之後,就把她也帶來了,奇怪,那天你好像也剛好不在。”
說完,雪絨花露出極具治愈力的溫暖笑容,“不管怎麼說,他們確實幫了我們不少忙。”
“再讓我問個問題怎麼樣?”衛燃笑著說道。
“當然可以”雪絨花痛快的答應下來。
“這座醫院裡隻有我們幾個MSF嗎?”
衛燃輕輕拍了拍身後那輛急救車的車尾保險杠,“還有這輛車,我們就這麼點人手嗎?”
“這座醫院確實隻有我們”
雪絨花點點頭,“其他醫院還有彆的同事,但這裡確實隻有我們。”
他這邊話音未落,拉瑪和達拉爾這倆小姑娘也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各自穿著一個似乎用手術服改的睡裙走了回來。
洗去了身上的塵埃和臉上刻意塗抹的墨漬,換下沾染了血跡的衣服,這倆小姑娘看起來也終於更像個小孩子了。
幾乎前後腳,漢瓦德和艾德也立刻站起來,各自拿起一條乾毛巾,招呼著這倆小姑娘坐在釋放熱量的油爐邊上,仔細的幫她們擦拭著散發著洗發水香氣的頭發。
“你先去洗澡吧”
衛燃和雪絨花異口同聲的用德語說道,接著又動作一致的笑了笑。
“你先去吧”衛燃晃了晃對方借給自己的戰俘表,“我還有工作呢。”
“那好吧1
雪絨花收起沒有寫完的筆記,走進掛著高跟鞋的帳篷,拿了些洗漱用品走向了那扇小門。
目送著對方從外麵把門關上,衛燃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隨後也跟著起身,走向了那頂掛著男士皮鞋的醫療帳篷。
這頂帳篷裡麵的條件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好的多,腳下鋪著並不算非常乾淨的地毯,幾道簾子將這帳篷裡麵分成了裡外兩間。
輕輕拉開一道簾子,裡麵是兩張並在一起的病床,床頭的一張簡易小桌子上,還擺著縫紉機和搖籃以及他們的孩子的合影,背景則是衛燃曾在照片裡見過的那家烤肉店。
那是小時候的亞沙爾吧
他後來怎麼會變得那麼胖的?衛燃暗暗嘀咕了一句,邁步往裡走了兩步,拉開了裡間隔斷的拉簾。
這間隔斷擺著三張間隔也就半米的單人床,最裡側那張單人床的床頭靠邊,還放著一個破破爛爛的行李箱,其上用漢字寫著自己的名字,想來,那應該就是自己的床位。
快步走過去打開行李箱,衛燃難免有些失望,這行李箱裡僅僅隻有一套西德樣式的沼澤2型迷彩服和一條牛仔褲,以及幾件換洗的貼身衣服和一個破破爛爛的帆布包。
勉強算得上驚喜的,是這帆布包裡除了一雙西德77式軍靴之外,靴筒裡還額外塞著的一雙輕便的德訓鞋,當然,還有靴子最裡麵找到的兩百美元現鈔。
隨手拿起那條牛仔褲抖開看了看,萬幸,不是這個時代流行的喇叭褲。
稍稍鬆了口氣,衛燃將這褲子隨手丟到床上,轉身走出了帳篷。
幾乎前後腳,洗完澡的縫紉機和搖籃也推開那道門回到了車庫。
“消毒工作交給我們吧,還有多久?”搖籃最先說道。
她同樣洗掉了臉上的汙漬,整個人也顯得精神了許多。
從兜裡掏出戰俘表看了一眼,衛燃直接將其遞給了對方,“還需要大概20分鐘。”
“我有手表”縫紉機笑著催促道,“快去洗澡吧。”
聞言,衛燃將手表重新揣進兜裡,轉身走回帳篷,拿起那套沼澤迷彩,又隨意拿了幾樣貼身衣物和床底找到的洗漱用品,用盆端著走向了那道車庫儘頭的小門——他早就好奇這裡又有什麼發現了。
推開門穿過一道厚實的簾子,借著頭頂的月光,衛燃卻發現,這裡更像是個並不算大的小院子。
左手邊靠牆的一排三個房間,房頂上擺著幾個200升容量的油桶,想來是為洗澡提供熱水的簡易太陽能熱水器,此時,這三個房間都亮著微弱的燭光,其中一個裡麵,還能影影綽綽的看到有個模糊的人影,更能聽到從裡麵傳來的嘩啦啦的水流聲。
這並不算大,甚至可以說格外袖珍的小院子右手邊同樣有一排三間房子。
這兩邊房間中間,拉著幾道繩子,其上晾曬著不少衣物。
穿過這些衣物走到沒有亮燈的右手邊看了一眼,衛燃失望的轉身就走,這一排連窗子都沒有的房間裡外都擺滿了各種修車工具和諸如輪胎之類的零件。
他甚至在牆角的一個仍舊能用的水龍頭邊上,還發現了一台鏽跡斑斑的發動機。
想來,這間車庫也好,這個藏在車庫後麵的小院子也好,說不定原本曾是醫院的急救車司機們待命值班以及休息的地方。
沒有在這方麵繼續多想,衛燃走向了亮燈的那排房間。
除了最儘頭雪絨花正在用的淋浴間,剩下的兩個房間有一個是洗手間,另一個裡麵擺著一台洗衣機,但頭頂卻用鐵絲吊著一個花灑,就連地麵都濕漉漉的,空氣裡也彌漫著香皂的味道。
因為停電,這裡的洗衣機是彆想用了,就連照明用的都是蠟燭燈呢。
就是不知道,是誰負責洗衣服這件事?
在胡思亂想中脫了衣服摸索著找到花灑的水閥開關打開,任由略顯燙人的水流兜頭澆了下來。
隻用了不到5分鐘的時間洗了個快澡,衛燃將身體格外仔細的擦乾之後,換上了從行李箱找到的那套迷彩服,接著又從臟衣服裡找出了香煙、火柴,以及雪絨花的那支戰俘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