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9章 勇士(2 / 2)

戰地攝影師手劄 痞徒 9454 字 7個月前

「都死了,他們都死了。」

熱氣球貼著車身緩緩坐在地上,壓抑著痛苦說道,「我的妻子、孩子、父母,還有她的父母,他們都死在內戰裡了,我想把他們接到法國,但我連他們的屍體都沒找到。」

「這就是你留下來的原因?」衛燃問完,終於點燃了手裡那支皺皺巴巴的香煙。

「不是原因」

熱氣球苦澀的笑了笑,「除了這裡,我還能去哪呢,他們都在這裡,我離開這裡又能去哪?去法國嗎?如果沒有他們,我沒什麼興趣做個法國人。」

「所以...」

「我沒救下他們」

熱氣球看了眼略顯笨拙的翻過窗

子的雪絨花,「所以我想救下其他人,能救幾個救幾個,直到...」

熱氣球在衛燃的攙扶下站起來,拍了拍屁股說道,「直到死在這裡。」

說完,熱氣球熱情的和迎麵走來的雪絨花打了聲招呼,邁步走向了那扇走廊儘頭的窗子,乾脆利索的翻了過去。

「要喝一杯嗎?」雪絨花說話間已經拉開了急救車的車門。

可緊接著,她卻又略顯窘迫的說道,「不過我沒找到葡萄酒,你送我的酒壺裡的酒也喝光了。」

「那就喝一杯吧」

衛燃說著,已經邁步走到了副駕駛的位置,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可是...」

稍晚一步關上車門的雪絨花話都沒說完,衛燃卻已經借著取出了他的水壺擰開了蓋子。

「我提前灌了一壺」衛燃指了指雪絨花的頭頂,後者反應過來,立刻取下那倆玻璃杯,任由衛燃給他們各自倒了半杯。

「叮」

清脆悅耳的碰撞聲中,兩人手裡的高腳杯輕輕磕碰在了一起,在那一瞬間,原本一整天都緊繃著一根神經的雪絨花也像是得到了信號一般,整個人似乎都鬆懈了許多。

像是在吃能躲避現實的毒藥一般,雪絨花一口氣將杯子裡的紅酒全都灌進了肚子裡,隨後又拿起了衛燃的水壺。

片刻的猶豫過後,她卻放下了酒杯,直接雙手捧著水壺灌了一口裡麵的葡萄酒。

「你的壓力很大?」隻是抿了一口酒的衛燃終於開口問道。

「嗯...」

雪絨花用幾乎隻有她自己能聽到的聲音應了一聲,整個嬌小的身體也蜷縮在了駕駛位上,捧著那壺對她來說像是救命藥水一般的紅酒怔怔的說道,「我害怕。」

「你怕...」

「我想回家」

幾乎已經情緒崩潰的雪絨花緊緊的捂著自己的嘴巴,壓低了聲音,強忍著哭腔說道,「我好想離開這裡,立刻就離開,我想回家,我不想死在這裡。」

「你現在...」

衛燃頓了頓,見那本活祖宗沒有阻止,這才大著膽子繼續說道,「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我...」

雪絨花在片刻的猶豫過後灌了一口葡萄酒,隨後艱難的搖搖頭,「我不能離開,我沒辦法拋棄你們自己離開,可是...可是...我好害怕。」

唉...

衛燃歎了口氣,將杯子裡剩下的紅酒一飲而儘,隨後又仔細的用報紙包好了高腳杯,將其塞到了頭頂的網兜裡。

昏暗的天色裡,衛燃朝著雪絨花伸出了手,後者也像是受儘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撇著嘴,流著不受控製的眼淚,將一隻手遞給了衛燃,隨後爬過了兩個人中間的發動機罩,如昨晚一般趴在了衛燃的懷裡,任由他抱著,在他的懷裡肆無忌憚的哭著、發泄著濃的根本無法揮散的恐懼。

同樣,抱著這個姑娘的衛燃也在從對方的身上汲取著些許奢侈的慰藉。

他內心無比的清楚,就像雪絨花內心也無比的清楚,他們相互之間可能根本不會發酵出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情欲。

但他們卻又全都無法抗拒從對方的懷裡汲取那一絲絲珍貴的溫暖,就像...就像列寧格勒的冬天裡,兩個相互緊緊抱在一起取暖的可憐孩子一樣。

雪融花當然害怕,對於這個來自發達國家,被寵著長大的小公主來說,這裡的一切是她的夢想,卻又是她之前從未經曆過的噩夢。

不,也許在她原本的認知裡,噩夢或許僅僅隻是「摔進爛泥裡但是不能洗澡」,又或者「長著羊角的吃人怪物」罷了。

但在這裡,這裡的一切對

她來說,都是實打實的、超出認知的噩夢。

讓她忍不住拔腿就跑,躲到她無所不能的祖父背後的噩夢。

可又有誰生來就是無所畏懼的勇士?

衛燃嗎?他絕對不是。

那些生來就在經曆噩夢的巴樂斯坦孩子嗎?他們恐怕更不是。

「勇士不是無所畏懼」

衛燃抱緊了懷裡咬著他的衣領嚎啕大哭的瘦弱姑娘,貼著她的耳邊喃喃自語的說道,「勇士是明明已經嚇的快要拔腿就跑,卻仍舊選擇留下來的人。雪...克拉拉,你已經是個勇士了。」

「像你昨晚講的那個故事裡,那些拚湊的坦克兵一樣的勇士嗎?」雪絨花抬起頭,吸了吸略顯狼狽的鼻涕泡,淚眼婆娑的問道。

「是啊」衛燃不由的把對方抱的更緊了一些,「像他們一樣。」

「我想聽你繼續講你在戰場上的那些故事了」

雪絨花毫無形象的掏出一條手帕擤了擤鼻涕,隨後莫名熟練的換了另一邊沒有被淚水打濕的肩膀趴下來,「你昨天答應我繼續講的。」

「那是我第二次參加戰鬥,是在一條河的河邊。」

衛燃用一隻手輕輕搭在對方的頭上,看著窗外越來越模糊的建築物輪廓,囈語般的說道,「在那裡,我認識了一個年紀比拉瑪還要小的小男孩兒,他叫尼古拉。」

「怎麼又是孩子」被衛燃抱在懷裡的雪絨花不由的顫抖了一下。

「是啊」

同樣打了個哆嗦的衛燃歎了口氣,「怎麼又是個孩子呀...」

「他...他活下來了嗎?」雪絨花抱緊衛燃追問道。

「活下來了」

衛燃的聲音變得有力了些,「他活下來了,活的好好的,他和他的朋友們,還留下來一個好問題。」

「什麼問題?」雪絨花側著臉看著幾乎被黑暗吞噬的衛燃怔怔的問道。

「如果相機裡隻剩下一張底片,它該用來記錄戰爭,還是該記錄幸福。」

「我選擇幸福」雪絨花近乎下意識的說道,「但我也想記錄戰爭,不,還是幸福吧。」

「底片隻有一張...」

衛燃歎了口氣,抱著懷裡唯一的聽眾,講起了頓河邊發生的那些事情,期望著能給懷裡的姑娘一些鼓舞,也希望能從對方那裡得到些許的慰藉。

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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