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第四個短暫的白天降臨峽穀中的獵人小屋,窗外肆虐的暴風雪也肉眼可見的進入了頹勢。與之相反,獵人小屋裡的眾人也在一覺醒來之後變得有些不知所措。
卡爾躺在屬於他的狼皮毯子上,看著不遠處明亮了許多的窗子,愁眉苦臉的抱怨道,“怎麼這麼快就停了?我們才剛剛成為朋友。”
其餘幾名德國士兵雖然聽不懂卡爾在說什麼,但卻發出了同樣的抱怨。而昨天晚上還用弗洛裡的口琴表演了一曲《三套車》的科農,卻已經像個渣男似的,麵無表情的從屬於他的狼皮毯子裡爬起來,細致的穿好了衣服,隨後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的雪景。
“這段友誼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賈森醫生歎了口氣,同樣默默的起身開始穿衣服。
衛燃和馬克拉父子對視一眼,三人終究沒有說些什麼,他們不曾經曆過科農在列寧格勒被圍困時經曆的一切,就沒有資格在此時此刻給他任何的建議。
“我去看看獸夾有沒有抓到獵物”
卡爾再一次選擇逃離重新變得壓抑獵人小屋,根本沒等其他人說些什麼,便拉開包裹著獸皮的木門跑了出去。
隻不過這一次,不管他的老爹馬克拉還是已經和他成為朋友的弗洛裡都沒有選擇跟上。
“我們該出發了”賈森醫生穿戴整齊之後,分彆和馬克拉以及衛燃握了握手,最後又把手伸到了科農的麵前。
“謝謝你幫我進行的手術”
科農和賈森醫生的手握在了一起,語氣平淡的說道,“在你們走出這座小屋之後,我們就是敵人了。你要忠於你的祖國,我也要忠於我的祖國。”
“希望在戰後,我們能有機會以朋友的身份重新坐在一起。”賈森醫生說道這裡頓了頓,最終隻是加了一句,“記得讓維克多準時給你換藥。”
科農點點頭,果斷的鬆開了手。
“賈森,把我們的雪橇車和一頭馴鹿帶走吧。”馬克拉按住木門說道,“看在我們還是朋友的份兒上,請收下這份禮物吧!”
“你們怎麼辦?”賈森醫生下意識的問道。
“雜物間裡還有一個壞掉的雪橇呢”
馬克拉語氣輕鬆的說道,“隻要我們修好那輛雪橇車一樣可以繼續追擊你們,而且彆忘了,我們還有一門反坦克武器呢,你們的勝算並不大。”
賈森醫生遲疑片刻後點點頭,“馬克拉,如果可以的話,請幫我保存好盧卡和雅尼克的屍體,如果以後有機會,我會回來把他們帶走的,如果...或者就讓他們留在這裡吧!”
“放心吧”馬克拉鄭重的做出了保證,“他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們回來接走他們的。”
賈森醫生扭頭看了眼一直在盯著自己的科農,站直身體敬了一個軍禮,“謝謝”。
科農卻並沒有回禮,隻是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我們該出發了”賈森醫生話音未落,弗洛裡便立刻扶著一位傷員走出了獵人小屋。
在衛燃等人的注視下,賈森醫生和弗洛裡帶著三位傷員以及並不算多的物資,各自拿上武器坐上了雪橇車,在一頭馴鹿的拖拽下步履沉重的離開了獵人小屋所在的針葉林,最終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卡爾,把雜物間的雪橇車搬出來,我們也該準備出發了”馬克拉說著拿起斧頭,用力翹起幾條木地板走進了雜物間。
與此同時,衛燃也收起了剛剛拍下賈森醫生等人背影的相機,將其又還給了它的原主人科農。
在叮叮當當的敲擊聲中,雜物間的地窖入口被地板徹底封死,而那輛落滿灰塵的雪橇車也被卡爾換上了臨時用狼皮毯子切割出來的皮繩固定在了剩下的一頭馴鹿身上。
“走吧,我們也該出發了。”
馬克拉抬起了反坦克武器的一頭兒,而科農則抬起了另一頭兒,至於衛燃,則抱起了卷好的獸皮,並在出門後彆上了獵人小屋的木門。
然而就在他們這輛破舊的雪橇車即將進入峽穀的同時,他們的正前方卻突兀的傳來了清晰可聞的交火聲。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峽穀兩側的岩壁上的積雪在反複回蕩的槍炮聲中開始滑落,最終脫韁的野馬一般奔騰而下!
“轟隆隆”的巨響中,岩壁上滑落的積雪越來越多,速度越來越快,蒸騰而起的積雪遮蔽了峽穀裡的所有視線。而原本拉著雪橇車正準備進入峽穀的馴鹿根本不用吆喝,便玩了命的轉向又跑回了森林邊緣的平地上,發出一聲聲焦躁不安的鹿鳴。
“怎麼回事?”科農皺著眉頭大聲問道。
“連馴鹿都知道是雪崩了!”卡爾似乎又恢複了幾天前不討喜的毒舌,一句話噎的科農恨不得把他揣進峽穀裡。
這場雪崩來的快去的也快,前後不過七八分鐘便徹底恢複的平靜。根本不用催促,卡爾便吆喝著馴鹿衝進被抬高了好幾米的峽穀,漫無目的的尋找著他們的敵人。
然而,就在雪橇車走到一半的時候,拉車的馴鹿卻死後不肯走了,隻是在原地焦躁的刨著蹄子,用嘴巴拱著腳下的積雪,同時發出一陣陣鹿鳴。
“他們帶走的那頭馴鹿,和留下的這頭是一對。”馬克拉歎了口氣解釋道,“看來他們就是在這裡遭遇雪崩的。”
還不等科農說些什麼,一直在觀察著正前方的衛燃立刻提醒道,“小心點兒,前麵有人過來了。”
聞言,其餘人下意識的拿起手中的武器,打量著正前方越來越近的兩輛雪橇車。
大約三四分鐘之後,兩輛雪橇車從峽穀的另一端跑過來停在了距離他們不到十米的位置。這兩輛雪橇車全都是用兩頭馴鹿拉著的,其中一輛車上坐著三個芬蘭公民衛隊打扮的人,他們的雪橇車上,還放著一門拉蒂L39反坦克槍。而另一輛雪橇車上,除了駕車的看起來是個本地人,剩下的兩個人卻全都穿著蘇聯軍裝,在他們的中間,還放著一門迫擊炮。
“剛剛那個坐滿德國人的雪橇車是你們的獵物?”其中一個蘇聯人從雪橇車上站起來歉意的問道。
“確實是我們的”
馬克拉隱藏起悲傷,臉上帶著遺憾說道,“我們追了他們好幾天的時間,眼看著就要活捉他們了。”
“德國人沒有活下去的必要,全都殺死是簡單的方式。”那位蘇聯人語氣平淡的用芬蘭語說道,“你們身後還有德國人痕跡嗎?”
馬克拉按住正準備說些什麼的卡爾,搖頭答道,“沒了,剩下的全都殺死了。”
“既然這樣,我們就不進去了。”那位蘇聯人揮揮手,示意駕車的芬蘭人調轉了方向。
而另一輛車上的那些芬蘭人顯然從那頭不斷哀鳴的馴鹿身上看出了些什麼,但最終也隻是落寞的歎了口氣,默不作聲的吆喝著馴鹿跟上了前一輛馴鹿車。
“我們也走吧”
馬克拉歎了口氣,拿起雪橇車上的一支莫辛納甘步槍用力戳在了積雪上,“等夏天的時候,這條峽穀就會變成一條季節性的河流,所有的積雪都會化成河水,我們曾經的朋友,也會徹底消失。”
“爸爸,我們要不要...”
“不用了”
馬克拉顯然知道自家兒子想做些什麼,“人死了就是死了,即便把屍體保存下來也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雪橇車上的眾人先後沉默下來,狹窄幽深的峽穀中除了呼嘯的寒風,隻剩下了哀傷的鹿鳴在反複回蕩。
不久之後,這輛雪橇車走出了這條峽穀,在路過那輛被積雪掩埋了大半的半履帶救護車的時候,一路以來都沒有說話的科農突兀的說道,“賈森醫生已經預料到他們沒辦法回去了。”
卡爾聞言立刻吆喝著緩慢前行的馴鹿停下來,轉過頭不解的看著科農。
後者從懷裡掏出個布包打開,露出了那位傷員雅尼克的遺物,“他拜托我,在戰爭結束後如果有機會,就把這些遺物幫他送回去。他說即便我們不追他們,他們也已經錯過了回家的最後登船時間,他隻是想給那些傷員一些暫時繼續活下去的希望而已。”
“我們回去吧”
馬克拉歎了口氣,“等回去之後我還是繼續做個獵人吧,公民衛隊這份工作實在不太適合我。”
“或許我該考慮下弗洛裡的建議”卡爾帶著一絲絲的哭腔說道,“我想去做個喜劇演員。”
“喜歡做什麼就去做吧”馬克拉疲憊的摘下肩膀上的衝鋒槍丟到一邊,裹緊了熊皮毯子躺在了那門自始至終都沒用過的反坦克武器的邊上。
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推移,頭頂已經徹底沒有了雪花,連掛在天空的那顆毫無溫度的太陽似乎都變得格外的耀眼奪目。
當雪橇車停在那輛炸瞎了科農一顆眼睛的半履帶裝甲車邊上的時候,科農卻示意卡爾停了下來。
“怎麼了?”卡爾不耐煩的問道。
“用你們的反坦克武器對著它開一槍”科農指著那輛半履帶裝甲車說道。
“蘇聯人都這麼小氣嗎?”卡爾嘲諷道,“它雖然害你丟了一顆...”
這一次,科農卻對卡爾的毒舌絲毫不感冒,隻是語氣平淡的打斷了前者的嘲諷,“讓賈森醫生死在這輛車上,這樣至少他有機會被列為戰死而不是失蹤。”
卡爾怔了怔,隨後低下頭說道,“抱歉,我...”
“沒關係”科農擺擺手,“快點吧,彆浪費時間了。”
“爸爸”卡爾搖晃著他的老爹馬克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