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冷,咱們去裡麵聊。”
這老爺子任由蘇烈和他媽媽攙扶著,走向了飯店的大門,但自始至終,他卻都抓著洛拉的衣袖,似乎生怕這個頗有些不知所措的姑娘跑了一樣。
等到衛燃和穗穗以及卡堅卡姐妹,在蘇烈的小毛妹女朋友引領下也跟著走進飯店,立刻便聞到了鋪麵而來的燒烤香氣,與此同時,他們也看到了大廳裡那些坐在餐桌周圍一邊喝酒一邊擼串的毛子食客又或者說著漢語的同胞。
在那小毛妹的引領下,眾人搭乘電梯上了二樓,鑽進了一間足夠擺下兩張大圓桌的包廂裡。
等到所有人落座,雙方人也在蘇烈的幫助下相互自我介紹了一番。不出所料,那老爺子恰恰就是筆記本上提及的蘇武,而那兩個中年人則是他的兒子。
但是讓衛燃哭笑不得的是,這老爺子起名似乎還真就是翻著華夏曆史名人來的。
他的大兒子名叫蘇秦,二兒子名叫蘇代。再加上他的大孫子蘇烈,這一家三代幾乎算是把老蘇家的牛逼名字全給占了。
不僅如此,就連他二兒子唯一的女兒,都被這老爺子給安上了一個“蘇木蘭”的好名字。隻不過,這姑娘目前正在華夏,這次顯然是沒機會見一麵了。
認識完了他們這一大家子人,輪到衛燃等人自我介紹的時候,談及他們和洛拉之間的關係時卻犯了難。畢竟,他們總不能說在差不多一個月前才剛剛在自家門口捕獲了洛拉吧?
好在,這個有些單純和迷湖的小姑娘在關鍵時刻總算機靈了一回,主動抹去了當初被關在地下室裡的悲慘經曆,隻說衛燃等人從她那黑心姨媽的手裡救下了她和科拉瓦不說,還給了她們姐妹倆吃的住的甚至俄羅斯護照,而且年後還準備幫她們開一間咖啡廳雲雲。
不僅如此,這姑娘也在衛燃的暗示下,主動道出了他們才從52號礦山回來的事實,以及他們去52號礦山的原因等等等等。
“你們去了52號礦山?”
蘇武老爺子先是神色古怪的瞅了眼全程笑吟吟的衛燃,接著這才神色如常的問道,“這麼說你們看到克雷奇政委的墓碑了?看到米基塔叔叔的屍體了?”
“看...看到了”
洛拉趕緊點點頭答道,“我們還在墓碑前擺了吃的喝的,還堵上了那棟樓的大門呢。”
“唉!”
這老爺子歎了口氣,“說起來,自從我媽媽過世之後,我就再也沒去過那裡了。”
“您也去過52號礦山?”衛燃忍不住驚訝的問道。
“當然去過!”
蘇武老爺子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自從米基塔叔叔去世之後,一直到80年我媽媽過世,每年冬天我都去看看呢,”
說到這裡,蘇武老爺子指了指坐在他旁邊的兩個兒子,“最早是我媽媽,還有寶利德叔叔帶著我去,後來她動不了了,寶利德叔叔也意外過世了,就變成了我自己去,再後來,我還帶著他們倆跟我去過呢。”
“那地方太冷了”名叫蘇秦的中年人心有餘季的說道,“我記得有一次去那裡的時候,我差點被狼給叼了去。”
“可不”旁邊的中年漢子蘇代跟著說道,“我第一次去的時候才七歲,晚上被狼嚎嚇的都不敢離開睡袋撒尿呢。”
“老爺子,您知道當年52號礦山發生了什麼嗎?”衛燃試探著問道。
“這件事要從很久之前說起來了,當然,這些都是塞爾西還有寶利德叔叔和我說的。”
蘇武老爺子頓了頓,將52號礦山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講述了一遍,順便也推翻了原本由那份認罪書構建的虛假真相。
洛拉低頭看了看掛在脖子上的子彈殼吊墜,喃喃自語的滴咕道,“沒想到我祖父他們早就得到了那些寶石。”
“66年吧,我記得馬上就到新年了,寶利德叔叔帶著塞爾西去了我家。”
蘇武歎了口氣,盯著杯子裡白酒回憶道,“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們,在此之前,我隻在我媽媽的描述裡聽到過他們。
當時他們和我媽媽說米基塔叔叔死在了52號礦山,而且他們還送來了好多寶石。可多虧了那些小石頭,我媽媽賣了那些寶石之後,我們家才開上了汽車,用上了電視機。後來還住進了大房子,總算不用一家人擠在不到30平米的筒子樓裡了。
可就算那樣,我們手裡還剩了不少的寶石,當然,同樣還存了很多錢。那時候,我們一家幾乎每年都去尤季諾看望塞爾西和他媽媽。
後來我媽媽最後的那幾年突然想回伯力,我們之間的聯係才變少了。再後來,塞爾西他們一家也搬去了哈爾磕夫。我的第二個孩子也出生了,大家都忙著各自的家庭,聯係也變得越來越少。”
說到這裡,蘇武將杯子裡最後一口白酒喝了下去,那燙頭阿姨也直接拿走了他手裡的小酒杯,顯然,這老爺子今天的白酒用量已經餘額不足了。
蘇武老爺子歉意的朝衛燃等人笑了笑,夾了口菜送進嘴裡,繼續慢悠悠的說道,“後來蘇聯解體了,哈爾磕夫成了另一個國家的哈爾磕夫,我和塞爾西也徹底失去了聯係。
可即便如此,當初他幫我們打磨的寶石還是幫了大忙,如果沒有那些漂亮的小寶石,解體後的那些年,我們一家人恐怕又要餓肚子了。”
講完了故事,蘇武老爺子先是指了指坐在離門最近的位置的蘇烈,接著卻意味深長的瞟了眼衛燃,繼續慢悠悠的說道,“那吊墜裡,還有我們剩下的最後一塊石頭。說起來,那還是米基塔叔叔送給我的結婚禮物呢。
現在蘇烈這孩子有了女朋友,那吊墜我也就送給他了。隻是沒想到,我才把它送出去不到半年,竟然就能碰上你們。”
“可能這就是咱們老話講的有緣千裡來相會吧”
衛燃說話間端起了杯子,遙遙的朝坐在對麵的老爺子敬了一杯。就剛剛這老爺子的眼神,他就已經知道,對方肯定已經猜到了些什麼。
有關52號礦山的話題就此告一段落,滿滿一大桌子人也開始天南海北的聊起了各種話題,甚至那蘇武老爺子拉著洛拉很是聊了一會兒之後,竟然把衛燃也叫到了身前。
也正是借著和這位老爺子的閒聊,衛燃也旁敲側擊的了解到,蘇武老爺子的名字,和那位牧羊的蘇武並無太大的關係。隻是因為他的父親,那位在45年戰死的東北抗聯戰士的名字裡帶個“武”又或者“五”而已。
而龐蒂亞克護士長,不,或許應該說,那個名叫蘇勝男的母親,按照斯拉夫人的傳統,讓他們的兒子,繼承了他父親的名字。
當然,在蘇武的回憶裡,他的母親讓他繼承的不止是名字而已,還有他和他父親的故鄉,一個在如今這個時代的華夏,靠燒烤和低房價出名的城市——鶴港。
但同時衛燃卻也知道,在蘇勝男護士長的記憶裡,當她在1945年前往華夏,趕赴鶴港的時候,卻隻在她丈夫的故鄉裡找到了一個被雨水衝刷出來的萬人坑。
如今蘇勝男護士長早已去世,但她的兒子蘇武卻從沒放棄過尋找歸鄉的路。
這個藍眼珠高鼻梁的混血兒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機緣巧合的娶了一個華人女子為妻,誕下了兩個兒子,又靠他從他母親、從他妻子那裡學來的漢語,給他兩個兒子取了兩個極為古典的華夏名字。
當蘇聯解體之後,他終於有機會前往華夏,找到了那個他聽過無數次但卻從未去過的小城市。此後更是一次次的去看,去找。
“您想從那裡找到什麼?”衛燃忍不住打斷了蘇武的回憶問道。
“我也不知道”
古稀之年的蘇武攤攤手,“我媽媽說,如果不是戰爭,我或許會在那裡出生和長大,我會在那裡有很多親人,我會成為一個華夏人。在我去那裡之前,我也一直這麼認為的。”
“然後呢?”在一邊聽故事的穗穗追問道。
“然後啊...”
蘇武苦澀的笑了笑,“但是當我一次次去那裡的時候才發現,我這個藍眼珠高鼻梁的老毛子,似乎永遠都不可能成為華夏人。那座城市裡,最有可能是我親人的人,也隻是東山萬人坑裡,那些數不清的屍骨中的一個或者幾個。”
說到這裡,蘇武又指了指他的二兒子,笑眯眯的說道,“我雖然沒在鶴港找到我的親人,但這個混小子卻找到了他的親人,他媳婦就是那裡的人,今天這一大桌子菜也都是他媳婦張羅的。”
“怪不得你們家的燒烤這麼好吃”穗穗說話間,順手接過了安菲薩遞來的一把牛肉小串。
“喜歡吃就多住兩天”
蘇武說著又指了指他的大兒子蘇秦,“他媳婦也是華夏人,滿洲裡的,蘇烈這孩子就跟著他媽媽的戶口呢。你說說,我這也算是認祖歸宗了吧?”
“算!”
衛燃用力點點頭,這老爺子能做到這個份兒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蘇勝男護士長能沒讓他忘本,更是稱得上一個合格的母親。
“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和塞爾西斷了聯係。”蘇武說到這裡稍稍壓低了聲音,“小夥子,謝謝你把她帶過來讓我見上一麵。”
“您知道了?”衛燃故作吃驚的問道。
“我天天看新聞呢”
蘇武笑眯眯的說道,“在你做完自我介紹,在洛拉這孩子說你幫她找到了52號礦山的時候,我就猜到你們肯定不是恰巧來這兒的,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抱歉,我來晚了。”衛燃說話間從兜裡摸出一個精致的隨身酒壺晃了晃,“老爺子,喝一口家鄉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