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震一邊將槍套固定在身上一邊理所當然的回應道,“這麼說吧,我寧願拿著錢去賄賂警察,把因為開槍殺人的你給買出來。也不想去找那些詐騙集團贖人,它們雖然大部分一樣是華人,但它們可比警察的胃口大多了。萬一手快把你的腰子給嘎了,我上哪給你去找原裝的?”
見衛燃全然一副沒有被嚇到的樣子,鐘震又從手套箱裡翻出一條基籠裙遞給衛燃,“總之隻要你不主動惹事,不讓彆人知道你不會緬語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但萬一真的被圍了,該開槍就開槍,隻要彆被警察抓到,我就能把你送出去,就算被警察抓了也不怕,咱們局子裡有人。”
“懂了”衛燃話音未落,已經將快拔槍套固定在了腰間並且直接頂上了子彈,隨後將那塊臟兮兮的基籠裙圍在了腰間當作遮擋。
不分先後的推開車門,鐘震左右看了看,帶著衛燃鑽進了街頭的一間掛著緬語招牌的小餐館裡。
尋了個靠窗的位置,鐘震招手喊來服務員,隨意的點了三份咖喱飯,接著又點了兩瓶冰涼的虎牌啤酒和幾樣小菜。
還不飯菜上齊,一個臉上用特納卡塗抹出月亮圖案的姑娘也帶著一身的鈴鐺響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了衛燃的旁白、鐘震的對麵,直接無視了衛燃,嘰哩哇啦的用緬語和對麵的鐘震說著什麼。
但很快,這個穿著低腰工裝褲和緊身體恤,而且脖子上手腕上掛滿各種小鈴鐺的姑娘便像是屁股長了彈簧一樣站起來,一邊語無倫次的朝衛燃鞠躬說著跑掉嚴重的對不起,一邊放下了衛燃剛剛倒滿隻喝了一口的啤酒杯。而坐在對麵的鐘震,卻已經肆無忌憚的笑出了鵝叫。
好不容易等對方止住了笑並且進行了解釋,衛燃卻一臉的意外。他不但意外這個看著大大咧咧的姑娘竟然是鐘震的學生,更意外鐘震竟然是醫科大學的老師——即便對方比自己還要小一歲。
相比這兩樣,那個勾著鐘震脖子,仰著小臉等著被親的姑娘,以及鐘震明目張膽摟住對方細腰的手,反倒是不算什麼了。
“季馬、秦二世、還有這個鐘震,老子怎麼總是遇到人渣”衛燃暗自嘀咕了一句,一邊語氣真誠的應付著鐘震的話題,一邊用那些味道還行的飯菜填飽了肚子。
當那個滿身鈴鐺的姑娘也吃飽喝足,窗外的天色也已經暗了下來。直到這個時候,鐘震這才抽出幾張鈔票遞給了那個姑娘,等對方拿著錢結了賬,這才招呼著衛燃離開餐館走進了這條連路燈都沒有,但每個小攤販前卻都自己架著燈泡的街道。
在那個滿身鈴鐺的姑娘帶領下,他們一行三人沿著這條車子開進來根本沒辦法調頭的街道一路往裡走了十多分鐘,接著又彙合了另一個看起來和那個滿身鈴鐺的姑娘很熟的黑瘦小夥子,並在對方的帶領下,穿過了兩條黑漆漆的巷子,這才沿著破舊的樓梯一路往上,沿著一條走廊繼續走著。
直到衛燃都已經快要記不清來路的時候,那個黑瘦小夥子終於停了下來,抬手指著一個亮燈的房間說了些什麼,隨後從那小鈴鐺的手裡接過了一遝鈔票。
在衛燃聽不懂的緬語招呼聲中鑽進房間,當他適應了撲麵而來的悶熱以及夾雜其中的飯菜味和些許狐臭味之後,也終於看到了一個正對著入口的破舊玻璃櫃台。
讓他頗為驚奇的是,這玻璃櫃台裡竟然擺著不少二手小家電和老式的按鍵式手機以及各種型號的電池。而在臟兮兮的玻璃櫃台上,還擺著諸如電烙鐵之類的工具。
這樣的環境顯然也出乎鐘震的預料,以至於他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絲的錯愕與尷尬之色。
相比之下,倒是那個滿身鈴鐺的姑娘神色如常的用語速極快的緬語,朝著那個守著大屁股電視吃飯的光膀子男人問著什麼,同時還晃了晃手裡拿著的一遝緬幣。
而那個身材瘦小的男人也在回應了幾句之後痛快的點點頭,放下手裡的咖喱,熱情的招呼著眾人走進了一個房間。
出乎衛燃的預料,雖然這個不知道是住家還是店麵的乍一看寒酸的有些過頭,但這個隻有不到十平米大小的房間卻是個格外標準的暗房。
甚至,他還在這裡發現了幾台華夏生產的海鷗牌相機,以及一台看起來非常有年代感的彩虹牌放大機和幾個落滿了灰塵的衝片罐。
他這邊觀察這間暗房的功夫,暗格光膀子瘦小男人殷勤的打開了一個鐵皮櫃子,指著裡麵存放的各種藥水和耗材嘰哩哇啦的說著。
趁此機會,剛剛一直在用緬語和他交流的鐘震也換上漢語解釋道,“他是個家電維修師傅,但他哥哥是個攝影師,嗯專門在醫院裡拍遺像的攝影師。不過這不重要,總之半年前他哥哥因為突發心臟病去世了,這些東西都是他哥哥留下的,他雖然不會用,但是保證一樣都不少。”
“真難為你竟然能找到這種地方”衛燃哭笑不得的說道。
“我也沒想到會找到這種地方”
鐘震尷尬的咧咧嘴,“你看這裡的東西行不行?如果不行的話”
“應該沒問題”
衛燃伸手從剛剛被那個男人打開的鐵皮櫃子裡拿出厚厚的一遝大尺寸相紙,“而且這裡還有大尺寸相紙,這可是個好消息。”
“那就在這裡了?”鐘震再次確認道,“用不用我再找找更.”
“就這裡吧”
衛燃一邊熟悉這間暗房裡的東西一邊說道,“我這次有不少膠卷,照片恐怕能有幾百張,需要的時間也會更長。所以鐘震,等下我開始洗的時候,你得在外麵幫我守著,我沒出來的時候千萬彆打開房門,不然那些膠卷可就毀了。”
“放心!”鐘震說話間已經摸出了手機,“我這就叫幾個幫手過來,你安心洗你的。”
“那現在就開始吧”衛燃說話間,已經從自始至終都沒有離身的背包裡取出了層層包裹的膠卷密封筒。
見狀,鐘震也帶著那個小鈴鐺離開暗房,等衛燃反鎖了房門之後,直接拔出佩槍拿在了手裡,而那個滿身鈴鐺的姑娘,則將手裡那一遝子現金分出一半遞給了那個光膀子男人。
後者接過現金之後倒是格外的乾脆,拿上一件破破爛爛的T恤套在身上,接著又拿上玻璃櫃台的香煙,直接離開了家門,下樓勾著一個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的姑娘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依舊亮著燈的暗室裡,衛燃卻並沒有急著開始工作,而是翻箱倒櫃的找出個纏著膠帶的氣吹,仔細的清理著那台許久沒有用過的古董放大機。
直到清理乾淨鏡頭,順便又把陶瓷的水池的刷乾淨並且對暗房進行了一番檢查,他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些裝有膠卷的密封筒上。
這些密封筒雖然在防水袋裡放了半個多世紀,但上麵殘存的標簽卻依舊可以讓衛燃認出來,這些膠卷總共分成了三部分,其中前兩部分,分彆是當時那台相機的原主人,那個被殺死的鬼子記者,以及殺死它的商人盧克拍下的,剩下的那一部分,則是遇到梁班長等人之後拍下的。
“所以遇到梁班長之後的這些其實是周國昌拍的?”衛燃暗暗嘀咕了一句,打開一個密封筒,將裡麵保存的膠卷取了出來。
在他的忙碌中,一盒盒的膠卷被洗出來,得益於密封筒和防水袋乃至那座山洞的的層層保護,這些膠卷的狀況倒是還算不錯。所以在藥水的輔助下,倒是基本上全都洗了出來。
也正是通過這一張張底片,衛燃也以兩種彆樣的角度重新旁觀了那場戰爭。
在那些疑似鬼子拍下的膠卷裡,那些鏡頭除了極儘所能的粉飾美化它們發起的侵略戰爭之外,也有不少不知道是誰的偷拍人像。
這些人像有的像是在路邊拍下的,有的像是在某次聚會拍下的,也有的,則是被殺死之外拍下的。
而在那些疑似商人盧克帶著周國昌逃亡的路上拍下的照片,卻又是另一個角度。
這些鏡頭裡記錄的,有的是人去樓空但仍舊飄著英國國旗的倉庫,有被屠殺的難民,也有焚燒中的寺廟以及身上帶著火焰瘋狂跑動的和尚。
當然,這裡也有正在戰鬥的士兵,通過那些士兵腳上的草鞋,衛燃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分辨出來,那些都是當時仍經有著鮮活生命的遠征軍士兵。
可是,他的鏡頭裡記錄的除了活著的遠征軍戰士,也有集體掩埋的士兵屍體。甚至,他還看到了仍舊年輕的周國昌,和幾個遠征軍戰士的合影。
換了個膠卷繼續看過去,衛燃卻歎了口氣,他不清楚這個膠卷裡的照片是商人盧克拍的還是周國昌拍的,但在那些小小的底片上,他卻清晰的分辨出,那分明是莫的村寺廟外尚未來得及掩埋的墓坑,那墓坑裡尚且有大量燒焦的屍體,周圍還有一些戴著鬥笠,用鐵鍬挖土的人影。
咬著牙繼續往後看,這個膠卷裡記錄的場景衛燃也越來越熟悉,但他卻寧願那些親身經曆過的,親眼看到的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終於,這個膠卷拉扯到了儘頭,衛燃也在歎了口氣之後,拿起了最後一個膠卷。
這個膠卷也是剛剛他發現的,唯一一個早就已經洗好的膠卷,而膠卷裡記錄的,似乎也是戰後的一些瑣事。
這些鏡頭裡,有獨臂的覃守正,有一個和周國昌並肩站著的陌生女人,以及一個和色豪師傅一起騎在大象上的女人。乃至他們兄弟三人的合影。
而這幾張照片共同的背景,都是那座寺廟,以及寺廟邊上那片盛開的龍船花。
“屬於你們的戰爭結束了.”
衛燃喃喃自語的歎了口氣,拿起剪刀,將選中的底片一一剪下來,一絲不苟的將那些瞬間衝印到了一張張大號相紙之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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