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狂風的推動下,平靜的瀉湖也出現了連綿的海浪,這海浪一次次的衝刷著海灘,抹平了上麵殘存的腳印,同時也將腳印的主人,連同他剛剛抓在手裡的救生圈,一並推回了岸邊。
停住狂奔的腳步,衛燃顧不得腳上被礁石劃破的傷口,跪在埃文斯艦長幫忙檢查著他的傷口。而先一步跑來的霍克斯,也手忙腳亂的將同樣中槍的斯特林副艦長拖了過來。
一番檢查,衛燃輕而易舉的找到了埃文斯中槍的位置,同時也忍不住歎了口氣,剛剛那一槍命中了他的胃部,以現在的環境,以現有的醫療條件,他唯一能做的,也僅僅隻是給對方紮上一針止痛的嗎啡。
朝著一臉驚慌之色的霍克斯遺憾的搖了搖頭,衛燃輕輕將埃文斯艦長放平,讓他躺在沙灘上,隨後挪到了斯特林副艦長的旁邊。
他的狀況並不比前者好多少,那一槍擊中了他的後背,那不斷溢出血液的傷口,還有伴著他的呼吸,不斷湧出細密的氣泡,以至於讓衛燃下意識的便想到了野人山裡的梁益民班長!
暗暗歎了口氣,衛燃遺憾的將他們擁有的最後支嗎啡,緩緩的推進了斯特林副艦長的血管中。
“霍克斯…”
斯特林用儘全身輕輕喊了一聲,等霍克斯下意識看過來的時候,顫抖著伸出手指頭,在平坦的沙灘上畫了一顆小星星,在旁邊標注了代表正北方的“n”。
緊跟著,他又以這顆小星星為頂點,畫了個三角形,隨後又劃出一條線,連接了五角星和底邊劃出了一個新的三角形。
“往…往北”
斯特林招手示意霍克斯湊近了寫,一邊咳著血沫一邊斷斷續續的說道,“北偏…偏東,40度,越…往北,六分儀…北極星角度…角度越高,就…就像我…畫的,…去…你們…去吧…”
一邊說著,斯特林用儘最近的力氣,輕輕推著斯特林的頭,將他推到了埃文斯艦長的身旁。“把我們和…和駝鹿…埋在一起。”
埃文斯伸手搭在斯特林的肩膀上,指著他脖子上的水手哨說道,“幫我們,幫我們吹響水手哨就夠了,不用…不用帶我們回去了,就,就讓我們和…和約翰斯頓號一起…一起戰死吧。”
稍作停頓,埃文斯露出一抹慘笑,用力吸了口氣最後說道,“還有,營地裡的…那顆花,我…我很喜歡,幫我把它的花…和,和種子…帶回…帶…”
看著話都沒說完便失去了呼吸的埃文斯艦長,又看了看同樣已經停止呼吸的斯特林副艦長,以及他至死仍用臂彎護著的那幅沙圖,霍克斯默不作聲的拔出仍舊鑲在次郎胸前的斧子,朝著它的臉,它的脖子,發瘋了一般,一下下的砍了下去!
再次歎了口氣,衛燃默默的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取出相機包,給相機換了廣角鏡頭和裝有新膠卷的暗盒,一下下的擰動棘輪上緊發條。
最後收了相機包,衛燃轉身舉著相機,將那兩位躺在沙灘上的艦長、沙灘上染血的沙圖、背對著他揮動斧子的霍克斯,以及那具鮮血四濺的屍體,乃至屍體手中,打空了子彈而空倉掛機的1911手槍,全都儘可能的納入取景框。
在嘎吱吱的快門聲中,霍克斯漸漸停下了他發泄的行為,將早已麵目全非的次郎踹翻了個麵。默默的伸出手指頭,在沾滿淋漓鮮血的斧刃上蘸了蘸,接著又在自己的臉上,繪製了一些不明意義的紋路。
“你要去做什麼?”衛燃見對方拎著斧子走向了小島北側的營地,立刻將相機揣進挎包裡追問了一句。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霍克斯稍稍停住了腳步。“我和你一起去吧”衛燃說著,快走兩步跟在了霍克斯的身後。
短短不過百米的距離,隨著距離一點點的拉近,他們二人也看到了小島北側營地裡,被風吹的肆意飛舞的篝火,更看到了靠著樹乾的阿基拉。
走進這片彌漫著屎臭味和肉香味的營地,衛燃卻立刻皺起了眉頭,並且伸手攔住了已經揚起斧子的霍克斯。
“怎麼了?”霍克斯麵色陰沉的問道。“先等等”
衛燃說完,再次看了眼篝火堆上,那個充當煮鍋的鋼盔裡放著的骨頭。
即便他沒在紅旗林場學習過,也已經發現了不對,這座還海洋包圍的小島太小了,島上也根本沒有什麼陸生大型野生動物。
另一方麵,不管是天上飛的海鳥還是水裡的各種魚類,也根本不可能長出那種陸生哺乳動物才有的骨頭!既然如此,那些骨頭…
看了眼頭戴飛行皮帽和風鏡,還用一塊傘布圍住下半張臉的阿基拉,衛燃邁步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掀開對方身上圍著的傘布,解開了對方連體飛行服的腰帶,隨後又解開了上半身的扣子。
根本沒看清裡麵的情況,他和霍克斯便聞到了濃烈的屎臭味,而阿基拉也發出了詭異的咯咯笑聲!一把扯掉對方臉上的傘布,衛燃卻皺起了眉頭,這才短短幾天不見,阿基拉嘴裡的牙齒竟然都已經沒了!
回過神來,他立刻幫對方脫掉了身上腥臭的連體飛行服,緊跟著,他和霍克斯便看到了驚悚的一幕。
此時,阿基拉受傷的右腳自膝蓋以下已經沒了,膝蓋往上大概十厘米的位置,還死死的綁著一圈傘繩,可傷口處,卻隻是粗暴的進行了燒焦處理!
它缺失的不僅僅是右邊的小腿,同樣消失的,還有它左右兩隻手自手肘之下的部分!同樣,這兩處傷口的處理方式,和它的右腿毫無區彆!
除此之外,阿基拉身上的飛行服,也用鎖具綁在了身後的樹乾上,在缺少了半條腿和兩隻手之後,他彆說解開身後的鎖具,就算是想站起來,都根本不可能了。
即便和對方保持著注定無法彌合的仇恨,衛燃也不得不感歎生命的頑強,即便幾乎被吃成了人棍,但阿基拉此時卻仍舊活著,甚至,當它看到衛燃和霍克斯的時候,眼角還流出了夾雜著血液的淚珠!
“嘔——!”
明明過來複仇的霍克斯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扶著營地邊的一顆樹便開始狂吐不止。
稍稍後退了一步,衛燃彎腰抓起一把細沙搓了搓手上沾染的血漬和汙物,卻不想這一把細沙裡,卻恰巧藏著一個完整的指甲蓋。
麵無表情的任由手裡的沙子被風帶走,衛燃清了清嗓子說道,“霍克斯,先回去吧,把兩位艦長送回去,把武器包也帶回去。”
“他…嘔———!”霍克斯還沒說完,便不由自主的繼續開始乾嘔。
“讓他活著吧”
衛燃露出個平淡的笑容,“對阿基拉先生來說,活著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聞言,霍克斯不由的身體一顫,吐掉了嘴裡的汙漬,邁步就要離開這片宛若地獄一般的營地。
“等等…等…”
沒有了牙齒的阿基拉含糊不清的哀求道,“幫幫我…幫幫我…”“幫你什麼?”
衛燃蹲在距離對方僅僅隻有兩米遠的位置看著對方問道,同時,他也在內心無比感謝知心大姐姐一般的金屬本子這次給他“不讓殺人”的要求。
就像他剛剛和霍克斯說的一樣,對於此時的阿基拉來說,活著才是更加痛苦的事情。
“殺了我…殺了我吧…”
阿基拉含糊不清的說道,而站在營地外的霍克斯,也在聽完這要求之後,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邁步繼續走向了小島南側。“恐怕不行”
衛燃攤攤手,一邊從包裡掏出相機給對方拍了一張照片一邊說道,“我不能殺人,會臟了我的手。”赤身***滿身屎尿的阿基拉像條蟲子一樣艱難的從肮臟的飛行服裡鑽出來,在衛燃的冷眼旁觀之下,迎著愈發暴躁的海風,一點點的挪到了一顆樹下,用它僅剩的一個腳掌,一下下的推著樹下的細沙。
“黃金,黃金都給你。”阿基拉痛哭流涕的哀求道,“藥,給我吃顆藥。”
再次給對方拍了一張照片,衛燃將相機揣進包裡左右看了看,拿起篝火邊那把油膩膩的開山刀,在阿基拉驚恐的注視下走了過來。
無視了驚慌失措往邊上挪動身體,同時極力護住唯一一條好腿的阿基拉。衛燃一下下的掘開沙子,從裡麵挖出了一個長條的飯盒。
在阿基拉熱切的注視下,衛燃將開山刀丟到營地外麵,不緊不慢的打開了蓋子,露出了放在托盤上的那些小藥瓶。
掃了眼一臉熱切的看著自己的阿基拉,衛燃將這些小藥瓶揣進了兜裡,隨後又掀開托盤,露出了裝在飯盒底層的那些美元和金條、金戒指,以及裝在玻璃紙袋子裡的地圖和仍舊被安全套保護著的指北針。
“這些東西哪來的?”衛燃拿起一卷裝在安全套裡的美元問道。
“那是我…”
“你最好實話實話”衛燃趕在對方說完一句話之前提醒道,“這關係到你是否能得到那些藥品。”
“搶來的,在非綠斌搶來的。”阿基拉含糊不清的答道,“我們搶劫了那裡的教堂和寺廟。“
“那尊金像呢?”衛燃扣上飯盒蓋子追問道,“她在哪,也是搶來的?”
“先把藥給我”阿基拉吞咽著口水說道,“給我藥,我就…”
“算了,我沒有那麼大的好奇心。”
衛燃說著,將飯盒放在一邊,不顧阿基拉的掙紮和哀求,將他重新塞回了連體飛行服裡,並且幫對方重新係上了腰帶圍上了傘布。
“好好欣賞接下來的暴風雨吧”
衛燃說著,好心的幫對方加固了擋雨的傘布,並且往篝火堆裡加了些木柴,甚至根本不加掩飾的取出了工兵鏟,在阿基拉呆滯的目光下,給篝火堆和阿基拉的周圍,分彆培了一圈防風擋水的沙土,這才拎著那把油膩膩的開山刀,以及剛剛挖出來的飯盒外加那套日式煙具,離開了這片罪惡的營地。
迎著鋪麵而來的海風走到水邊,衛燃蹲下來抓起一把能攥出水的細沙,仔細的將開山刀和自己的雙手搓洗乾淨,這才起身慢慢的走向了小島的最南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