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動物飼養員馬特維同誌再次見麵的這天晚上,莉迪亞帶回來的配給依舊僅僅隻有黑麵包。
這一天的晚餐,孩子們除了每人一盤肉凍之外,熬煮肉湯的鍋裡也僅僅隻有一隻老鼠和半條魚乾,外加拇指厚的一小段煮成了肉泥的狗魚肉,以及睡前照例的一杯蜂蜜水。
時間轉眼到了第二天淩晨大概三點左右,衛燃叫醒了莉迪亞和柯娜,接著又晃醒了睡在旁邊的亞曆山大和阿廖沙。前後腳的功夫,莉迪亞也叫醒了大孩子裡一個和亞曆山大同齡的小姑娘。
在火爐釋放的微弱紅光中,一行六人悄無聲息的上樓,等那個跟上來的小姑娘幫著蓋上了地下室入口的木板,衛燃這才點亮了放在貨架上的蠟燭。
“歐嘉,我記得你叫歐嘉對吧?”
衛燃一邊往頭上戴著飛行員皮帽一邊朝那個站在地下室出入口的小姑娘低聲問道。
“對”這個小姑娘立刻點點頭。
“拿著這個”
衛燃說話間,從兜裡摸出一板巧克力遞給了對方,“等弟弟妹妹們睡醒之後,給他們每人分一塊巧克力。另外”
衛燃指了指身旁貨架上放著的奶瓶,“那裡麵我已經提前倒上了蜂蜜,你還要負責照顧給加琳娜喂蜂蜜水,記得先把水燒開之後再...”
“放心吧維克多!”
名叫歐嘉的小姑娘自信的說道,“我知道怎麼照顧加琳娜妹妹,我也會讓其他弟弟妹妹們像往常一樣都喝上肉湯吃上肉凍的。還有火爐,我也會讓它一直保持燃燒的。”
“這些交給你我們很放心”
已經給自己圍上了圍巾的柯娜抱了抱這個瘦的可憐的小姑娘,“最重要的是,不許帶著弟弟妹妹們外出,今天哪裡也不用去,我們出發之後,鎖上門,就在地下室裡聽廣播就好了。”
“我...我知道了”
歐嘉點點頭,“放心吧柯娜姐姐,我和弟弟妹妹們不會讓你們擔心的,我們保證哪都不去,就在地下室裡,而且在你們回來之前,不管誰來,我都不會打開門的。”
“如果有人想闖進來搶我們的東西,就朝對方開槍!”
柯娜說著,已經從懷裡取出了那支維亞太太留給她的TK小手槍,幫忙頂上子彈之後放在了貨架上,“我頂上子彈了,需要開槍的時候,拿起來直接瞄準扣動扳機就行,但是不要拿著把玩,萬一走火了,我們可沒有醫生和藥品救你或者其他人。”
“我不會亂碰的”
歐嘉看了眼貨架上隻有自己能踮著腳拿到的手槍,又額外補充道,“也不會讓弟弟妹妹們亂碰的。”
“尹萬和薩莎會幫你的”
已經穿好了衣服的亞曆山大在旁邊說道,“我已經和他們兩個說過了,他們會幫你的。”
“既然亞曆山大班長已經安排好了,我們就出發吧。”
莉迪亞一邊說著,已經將一條厚實的毯子披在了肩上,至於她口中的“班長”,自然是亞曆山大在學校沒有停課之前,在班級裡的職務了。
聞言,衛燃等人趕緊戴好了手套,隨後又吹滅了蠟燭,而那個叫歐嘉的小姑娘,也立刻用一條厚實的海綿墊子蓋住了地下室的出入口並且趴在了上麵。
見狀,亞曆山大和他的好朋友阿廖沙立刻打開了鎖死的房門,而衛燃和柯娜,也立刻拖拽著爬犁離開了這棟水泥房子。
等到走在最後的莉迪亞關上了房門,房間裡歐嘉立刻爬起來將房門從裡麵彆上,並且鎖上了一把鐵鎖,並將鑰匙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將冰涼的銅鑰匙塞進領口,下意識打了個哆嗦的歐嘉立刻掀開了蓋住地下室入口的海綿墊子,並且打開了木頭蓋板。
“他們走了嗎?”被爐火的微光籠罩的地下室裡,一個正在變聲期的小男孩低聲問道。
“走了”歐嘉立刻回應道,“尹萬,薩莎,你們先睡吧,我來守著爐火。”
“我有點害怕”
地下室裡,歐嘉的同班同學,甚至還是同桌的姑娘薩莎憂心忡忡的說道,“我擔心他們...”
“他們不會有事的”
來自同一個班級,臉上戴著一副隻剩一個鏡片而且沒有了鏡腿,全靠繩子綁著的眼鏡的小夥子尹萬攥著拳頭低聲說道,“他們肯定也擔心我們。”
“他們會活著回來嗎?”
昏暗的地下室裡,名叫安德烈的小男孩兒突兀的問道,在亞曆山大為首的幾個大孩子加入這個大家庭之前,這個小家夥可是個名副其實的孩子王。
“你怎麼醒了?”歐嘉下意識的問道,“是我們吵醒你了嗎?”
“維克多叫醒柯娜的時候我就醒了,他的衣服角劃到了我的鼻子。”安德烈頓了頓,繼續問道,“如果...如果他們都回不來了我們怎麼辦?”
“如果他們都回不來,我就去找塔莎阿姨。”
尹萬認真的說道,“在遇到維克多之前,一直是塔莎阿姨在幫我們。我保證她會幫我們把維克多和莉迪亞還有柯娜、亞曆山大、阿廖沙全都找回來的。”
“好了,安德烈,快睡吧,離天亮還有很久呢。”
歐嘉坐在通往一樓的台階上說道,“尹萬、薩莎,你們也快睡吧。”
很快,溫暖的地下室裡再次陷入了安靜,隻剩下坐在台階上的那個小姑娘,輕聲哼唱著一首壯膽子的喀秋莎。
溫暖的地下室外麵,衛燃拖拽的爬犁上不但放著鋸子斧子、鐵皮水桶之類的工具,以及昨天在那對自殺的母子房間裡找到的紅銅儲水罐,而且還坐著幾乎被毯子徹底蒙住的亞曆山大。而在身側由兩個姑娘合力拉著的爬犁上,坐著的則是阿廖沙。
萬幸,這凜冽的狂風雖然夾雜著漂亮的大片大片的雪花,但那持續的推背感倒是讓拉爬犁的工作格外的輕鬆。
“維克多,你帶著那個罐子做什麼?”莉迪亞朝衛燃湊近了些好奇的問道。
“看看能不能再遇到墜毀的飛機”衛燃解釋道,“如果能弄回來一些航空燃油,可比弄回來同樣重量的木頭劃算。”
“說不定上次我們遇到的那架飛機裡就有!”柯娜跟著湊過來大聲說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衛燃康慨的給出了肯定的符合,“快點趕路吧!如果沒力氣了就及時說!”
剛剛開始的閒聊就此打住,兩輛爬犁在狂風和落雪的推動下,一點點的和城南郊區的戰場拉近著距離。
這一路上,他們途經了曾經居住過的地下室,跨過了封凍的涅瓦河,也再一次見到了仍舊掛在木梁上隨著狂風來回搖擺的德軍飛行員屍體。
幾日不見,那屍體的脖子上似乎還多了個牌子,隻可惜因為天色太暗,他們又急著趕路,所以並沒有看清牌子上到底寫了什麼。
趁著柯娜低聲給莉迪亞還有兩個半大孩子介紹當初她偷偷跟著衛燃並且被發現的事跡的時候,衛燃也給他們每個人的嘴裡,都塞了一塊巧克力。
稍事休息繼續趕路,兩輛爬犁車在亞曆山大和阿廖沙堅持下車幫忙之後,速度也跟著提升了不少,格外順利的趕到了動物園門口所在的十字路口。
離著老遠,他們便看到有個人正在路口等著他們,然而,當他們走近了,卻發現這人不但並非他們熟悉的馬特維,而且他的臉上都纏著紗布!
意識到不妙的衛燃還沒來得及開口,這個人便主動問道,“你是保育員維克多同誌嗎?”
“我...是我,我是保育員維克多”衛燃下意識的問道,“飼養員馬特維同誌呢?”
“和我來吧”這個臉上纏著紗布的人說完看向了柯娜等人,“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怎麼樣?”
見兩個孩子和兩個姑娘都看向自己,衛燃點了點頭,“在這裡等一會吧。”
說完,他跟著那個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走向了十字路口的對麵。
直到風雪和黑暗讓路對麵的姑娘和孩子們的身影都顯的模湖不清,那個臉上纏著紗布的男人這才悲傷的說道,“維克多同誌,我是馬特維的同事,昨天下午,德國人的炮彈擊中了動物園的圈舍,他為了保護那些動物...他死了。”
用掌心擦了擦眼角,這個男人帶著哭腔說道,“他臨死前讓我替他向你和孩子們道歉,說他沒辦法...沒辦法給你們去表演了...”
暗暗歎了口氣,衛燃正要說些什麼,站在對麵的男人又哽咽著說道,“他讓我找到他的狗約瑟夫,然後把約瑟夫送給那個名叫柯娜的姑娘,約瑟夫能幫著你們找到軍馬的屍體。
但是...但是我找了一晚上都沒找到約瑟夫,我不知道它去了哪裡,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被埋在廢墟裡沒有活下來。抱歉,維克多,本來我和另一個同事準備和馬特維一起去搜集軍馬屍體的,但是馬特維同誌死了,另一個同誌也被炸斷了一條胳膊,約瑟夫也找不到了,我們恐怕...”
“我知道,我知道。”
衛燃深吸了一口氣,頗有些慌亂的從兜裡摸出那個當初他送給馬特維,結果又被馬特維送回來的煙盒,從裡麵拿出僅剩的最後一支煙,頗有些艱難的將其點燃,猛嘬了兩口之後,將其遞給了對方。
“我不會抽煙”
這個臉上裹著紗布的男人擺了擺手,帶著歉意說道,“維克多,抱歉,恐怕要讓你們白跑一趟了,我們...”
“沒關係,沒關係的”
衛燃重新將香煙塞進嘴裡猛嘬了老大一口,在努力平複了自己的情緒之後,儘量平靜的問道,“馬特維同誌被安葬在了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