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廢許久的哨塔一層,仰麵摔倒的衛燃扶著狗子重新爬起來之後,卻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那支正在忙活的羽毛筆上,反而抬頭環顧四周,借著手電筒的燈光,皺著眉頭觀察著這座哨塔的內部。
這座七十年前就存在的哨塔如今依舊格外的堅固,但真正讓衛燃在意的卻是,這次金屬本子是借助這座哨塔回到那段曆史的,但卻依舊精確的定位到了衛燃想找的德國戰俘梅蘇特,並且跟著他親曆了從逃亡到死亡的全程。
所以回朔曆史片段的錨點不止對應的曆史物品,還有我這個人?
衛燃暗暗都囔了一句,這才有時間看向了正在金屬本子的紙頁上忙活的金屬羽毛筆。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那張金屬羽毛筆繪製的圖片已經變成了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裡的哨塔頂上,仍舊亮著刺目的探照燈,哨塔下,梅蘇特和尹霍爾以及年輕的守衛帕寧並排站的筆直,他們三人的臉上,也都帶著澹澹的笑意。
聯想到這三人的結局,衛燃不由的歎了口氣,移動視線看向了金屬羽毛筆寫出的那一行行字跡:
逃不出的牢獄
國營商店倉庫守衛帕寧·雅欣,1951年11月16日,追逃越獄戰俘期間,遭戰犯尹霍爾謀殺死於失溫,後追授勞動紅旗勳章。
戰俘尹霍爾/小山敏郎,1951年11月11日,協同戰犯梅蘇特·格策逃出勞改營。
15日,因抵禦狼群追襲致右小腿骨折。
16日,經與梅蘇特商討後,假意放棄越獄返回勞改營實則獨自出逃。途中成功襲殺倉庫守衛帕寧,因雪橇犬反抗,至手部斷指傷殘。
18日,燃狼煙主動與勞改營狩獵隊取得聯係,篡改事實,偽造追蹤走失鹿群及遇狼群襲擊經曆,並帶傷協助狩獵隊成員謝爾蓋尋得帕寧屍體。
19日,由勞改營送往圖魯漢斯克醫院救治。
1952年2月4日,戰犯尹霍爾出院,獲一個月帶薪假期獎勵,並調任至勞改營商店擔任售貨員工作。
1953年4月28日,獲得遣返資格,1953年12月1日,搭乘“興安丸”號遣返歸日。
歸國後不久,尹霍爾因身體殘疾生活窘迫,遂書信嘗試聯係梅蘇特家人哄騙勒索度日。
2002年冬,因路麵結冰摔倒致腰椎骨折無法移動,凍斃於自家院內。
戰俘梅蘇特·格策,1951年11月11日,協同招核戰犯尹霍爾逃出勞改營。
16日,放棄尹霍爾,決定按真實計劃獨自向西逃生。
20日,與涅涅茨人交易獸皮獲得充足補給。
21日,因暴風雪中誤入狩獵陷阱,致大腿骨折、左臂粉碎性骨折並伴有多處血管破裂,後因傷重陷入休克。
1951年12月25日,幸存雪橇犬攜梅蘇特自行返回狩獵交易站。經涅涅茨人救治後,梅蘇特短暫恢複清醒,自覺逃生無望,留遺信後自戕於山洞。
蘇哈亞通古斯卡2號伐木營地,1948年成立,1953年5月撤銷建製,所有服刑犯人均遣返或大赦。所有工作人員調往各地,原伐木營地及礦洞因產量及運輸問題遭廢棄。
所以在鬼子尹霍爾被遣返之前,這座勞改營就廢棄了?1953年...應該是玉米小子的傑作吧?
衛燃暗自滴咕了一句,埋頭繼續往下看,那支金屬羽毛筆接下來列出了帕寧獲得的勞動紅旗勳章的詳細編號,以及一組格外精確的坐標,外加一個位於芬蘭納爾維克港的地址,以及一個芬蘭的手機號。
這些關鍵信息往下,卻是一句,“真相從來由活下來的人隨意裝扮,但曆史本不該如此。”
輕輕將紙頁翻到背麵,緩慢旋轉的紅色漩渦之下,還寫著一句似是遺言的感慨,“真是遺憾,沒能親自征服烏拉爾山脈。它或許就是這座冰冷監獄的圍牆吧,隻是不知道,它的另一邊是否有我渴求的自由和家人。”
暗暗歎了口氣,內心五味雜陳的衛燃將紙頁又翻回前麵那一頁,從照片旁的紙袋子裡,取出了不多的幾張底片。
萬幸,當初他一路偷拍的那些照片的底片一張不少,就連當初在勞改營拍的那幾張合影也都在。
隻不過和他經曆的略有些出入的是,這些底片並非那台基輔30間諜相機用的16毫米底片,而是相對更加正常的35毫米底片。
這一番思索,他也就明白了,這些相機恐怕都是勞改營商店裡的那個女人用的那台基輔2型相機拍下的。
畢竟,尹霍爾連那女人的手表都偷了,實在是沒有理由不把那台相對更加有價值的相機偷走。
可恨讓它多活了那麼久...
衛燃暗暗滴咕了一句,收起扣合的金屬本子,轉而取出了最新出現的紅色漩渦裡的東西。
然而,當這廢棄的哨塔一樓地板上,出現一輛將近兩米長,寬度不到80厘米的雪橇車時,他卻皺起了眉頭。
他可以確定,這輛雪橇車確實是梅蘇特親手製作的那輛,但這車上卻多了些東西,也少了些東西。
先說少的東西,或許是知道衛燃不會找馴鹿來拉這輛車,又或者那破本子知道自己不行,提供不了拉車的馴鹿。
所以這輛雪橇車原本存在的那三根從車底全部抽出來之後足有3米長的車轅,也縮減到了隻有兩根長度最多也就一米五,但卻可以像螺絲一樣擰在一起的短款,好在,它們同樣可以收到雪橇車的下麵。
除此之外,車尾的箱子,以及箱子裡那雙同樣由梅蘇特製作的滑雪板和雪仗也沒了,倒是給他象征性的剩下了一雙做功還算紮實的橢圓形雪鞋,用皮扣綁在了雪橇尾部的欄杆上。
有少的,自然也就有多的,此時這雪橇車上還蓋著一塊白色的掛膠帆布。
掀開這帆布,他最先看到的,卻是鋪在雪橇上的那張白色北極熊皮,以及卷成一卷放在最角落的那張馴鹿毯子,外加那頂帳篷。
都不用打開,他就一眼認出來,這三樣東西,原本可是放在那輛半履帶摩托上的,後來還曾短暫的出現在半履帶摩托的拖鬥上。
再後來給了那輛難產的履帶式運輸車之後,那拖鬥沒了,這三樣東西也又一次回到了半履帶摩托的後座上。
現在得了一輛雪橇車,怎麼又把這些東西給挪到這裡了?衛燃狐疑的掃了眼一眼虎口處的紋身。
嚴格說起來,不論這三樣東西還是那輛半履帶摩托,都是他十次存貨的通關獎勵,所以這份獎勵其實放在哪都行?
沒動這三樣東西,他又看向了雪橇車上放著的,那個蓋著狐狸皮充當座椅的木頭箱子。
這箱子有50厘米高、60厘米寬、70厘米長。他之所以這麼清楚,自然是那位做事嚴謹的德國戰俘梅蘇特,在逃亡的路上閒聊的時候說過的。
按梅蘇特當時的說法,這樣的尺寸不但剛好可以放進雪橇車裡當凳子坐,而且還能當尺子用。
這箱子能不能當尺子用衛燃實在是不在乎,他其實更看重箱子提供的儲存空間。畢竟,那食盒終究是太小了一些。
隻不過,當他將其打開的時候,卻難免有些失望——這箱子都已經被塞滿了。
這箱子最上麵,放的是一件被涅涅茨人稱之為“馬裡紮”的白色鹿皮袍子。
這袍子不但手肘、袖口和肩膀處都用厚實的帆布進行了補強,而且腰間還有個收腰防風的皮帶。他記得清楚,這是當初謝爾蓋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這件鹿皮袍子下麵,還放著一張疊起來的白床單,繼續往下,卻是一個挨著一個,每一個都能有兩升容量的玻璃罐頭瓶。
這些罐頭瓶,有的裝著凝固的白色動物油脂,有的則是自製的紅肉罐頭、水果罐頭,以及包括酸黃瓜在內的蔬菜罐頭。
甚至,在最靠邊位置兩個同樣大小的罐頭裡,還分彆裝滿了麵粉和顆粒飽滿的燕麥。
“當初在列寧格勒餓的眼睛發藍的時候,如果有這口箱子裡的東西就好了...”衛燃拎起一瓶紅肉罐頭,一邊打量一邊喃喃自語的滴咕了一句。
將這箱子和裡麵的東西恢複原狀,衛燃不死心的取出了半履帶摩托看了看,果然,這輛半履帶摩托上已經沒有了帳篷和那兩張獸皮毯子。
不死心的講其餘的東西也拿出來檢查了一番,到真的讓他有了新的發現。
上次在列寧格勒保衛戰獲得的銀製煙盒裡,如今還多了一枚鹿角材質的加長煙嘴。
相比這小小的驚喜,衛燃坐在還沒來得及收起的雪橇車上,在將金屬本子提供的那組坐標輸入到衛星地圖裡的時候,跳出來的定位點,卻如他預料一般,位於遙遠的鄂畢河東岸大概150公裡左右一條支流的邊上。
“竟然跑了那麼遠...”
衛燃不由的讚歎了一聲,接著卻又搖了搖頭,梅蘇特跑了那麼遠都沒能逃出去,倒是尹霍爾僥幸活了下來,這不得不讓人歎一聲老天無眼。
一番長籲短歎最後將這注定沒啥大用的雪橇車也收起來,衛燃這才取下掛在獸夾上的手電筒,帶著固定有懷表式指北針的馬毛皮記事本和那把馬蹄鐵小刀,招呼著狗子貝利亞一起,離開這座早就被遺忘的哨塔,頂著刺骨的寒風回到了溫暖的大腳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