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美香笑了笑,接著卻朝秋實點了點頭。後者見狀,立刻打開了一個首飾盒,從裡麵拿出了兩支銀亮的小手槍。
雖然和對方隔著一張桌子,但衛燃依舊一眼就認出來,這兩支小手槍裡,有一支便是後世他看到的那支——那支小手槍握把貼片上鑲嵌的銀元實在是太有辨識度了。
也正因如此,衛燃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另一支近乎一模一樣的小手槍上。
這支小手槍同樣使用了似乎是象牙材質的握把貼片,隻不過和另一支不同,這支手槍的貼片上,並沒有穿著戲服的剪影凋刻,反倒是在中心位置,各自鑲嵌著一個也就比大拇指指甲蓋大了一圈的銀毫子。
趁著秋實姑娘給兩支小手槍的彈匣壓子彈的功夫,衛燃仔細觀察了一番,卻發現這支在後世沒見過的小手槍並非勃朗寧的1906,而是孿生姐妹般的另一款產品,來自柯爾特的1908袖珍小手槍,這一點從套筒保險缺口以及套筒上的銘文就能分辨出來。
不僅如此,這支柯爾特小手槍的套筒上,也並沒有凋刻任何的戲詞。
而那倆鑲嵌在握把貼片上的銀毫子,其中一個露出來的一麵除了有袁大頭的側麵像,還有“中華民國五年”的浮凋字樣。
等秋實給這支柯爾特裝上彈匣順便翻了個麵的時候,他也注意到,另一麵握把貼片上鑲嵌的銀毫子上,除了被兩束稻穗圍著的“壹角”字樣之外,還有“每十枚當一圓”的字樣。
就在衛燃暗暗盯著這倆小手槍出神的時候,美香卻已經拿起了這支柯爾特熟練的拉動套筒頂上子彈,接著又卡上保險,這才將其彆在了被裙擺蓋住的絲襪上。
稍晚一點,秋實這個看著人畜無害的小姑娘,也將那支衛燃在後世見過的小手槍頂上子彈卡上保險,放在了她剛剛穿好的白色圍裙兜裡。
直到這個時候,美香這才朝衛燃直白的說道,“我還沒辦法相信你,我也不習慣依靠男人。”
“理解”
衛燃說話間,也不著痕跡的掃了眼對此似乎早就習以為常的小蘇媽。
“看什麼看?”
小蘇媽用極其厭惡的眼神掃了眼衛燃,拎著包一邊往樓下走一邊說道,“保護好美香,她出了事兒我饒不了你這個臭丘八!”
“小蘇媽”
美香叫住了準備下樓的小蘇媽,麵帶微笑的說道,“從昨天晚上開始,衛燃是我四姨母家的表弟,燦華也改性陶,他叫我一聲姑姑,您覺得怎麼樣?”
“他叫你姑姑?”
小蘇媽自動忽略了衛燃,麵帶不屑的瞟了眼陶燦華,嘴裡莫名其妙的說道,“文文弱弱的窩囊樣兒,倒是和你那不知道死活的傻侄子一個慫德行,那就這樣吧。”
“我這個表弟你覺得怎麼樣?”美香似乎是生怕小蘇媽忘了衛燃似的,又主動問了一句。
“彆是個看著唬人的銀樣蠟頭槍就行”
嘴裡沒好話的小蘇媽哼了一聲,一邊繼續往樓下走一邊含湖不清的都囔道,“保護好你表姐,植田先生最多再有十分鐘就到。”
話音未落,這個帶著一身油膩香風的大胖嬸兒過於圓潤的身影便已經被樓梯徹底的擋住,隻剩下了噔噔噔的沉重腳步聲。
“行了,各忙各的吧。”
美香說話間看了眼手腕上那塊秀氣的金表,隨後伸手拿起煙盒以及桌子上一個小碟子裡的煙嘴,慢條斯理的將其組合在一起叼在了嘴裡,任由衛燃搶先秋實一步幫她點燃。
雖然這位漂亮大表姐是個抽煙不過肺的,但這架勢卻拿捏的夠好,甚至整個人的氣質,都隨著這支香煙變的頗有些英姿颯爽。
“表姐今天的氣質比昨天拍照的時候還要出彩”
衛燃誠心誠意的誇讚了一句,在美香頗有些帥氣的燦爛笑容中走進暗房,並且順勢反鎖了房門。
提前打開窗子,衛燃摸出昨天買的駱駝香煙抽出一支套上煙嘴點燃,同時暗暗琢磨著,等下那個什麼植田先生走後,要找機會出去買包煙才行。
沒有等待多久,在驟然開始的二胡獨奏中,伴隨著腳步聲和似乎是從小蘇媽的嘴裡蹦出來的一句句帶著逢迎的日語,這二樓也熱鬨了起來。
更讓衛燃沒想到的時候,僅僅相隔一道房門之外的美香,竟然真的會日語,而且說的還非常好——至少比小蘇媽要好的多。
更讓衛燃詫異的是,不知是外語加成還是有意為之,美香的聲音也不複之前甜美的少女腔調,反而變的頗有些強勢的“禦姐味兒”。
“美香小姐竟然會日語?”房門之外,一個疑似植田先生的男人也用日語詫異的問道。
“請坐”
美香用日語招呼了一聲,隨後解釋道,“我和大阪朝日新聞的記者染穀由紀夫先生是很多年的朋友了,他的妻子染穀順子是我的日語老師。當然,我也是染穀太太的漢語老師。”
“原來如此”那位植田先生恍然大悟的回應了一聲。
二樓的客廳裡,隨著秋實端上來兩杯香茶,引著植田上來的小蘇媽也滿臉堆笑的下樓,並在自己的身形被樓梯遮住的同時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隨後一屁股坐在一樓的沙發上,打開自己隨身拎著的皮包,從裡麵掏出三封銀元遞給了茉莉小聲叮囑道,“讓那死丫頭省著點花,這兵荒馬亂的沒點家底兒保不齊哪天就餓死了。”
“知道了小蘇媽——”
茉莉拉著長音漫不經心的回應了一句,將那三封銀元收起來之後,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手裡的那一遝照片上。
“這照片哪來的?”
小蘇媽一把搶過了茉莉手裡的照片。
暗暗讚歎了一句小姐料事如神,被提前安排故意在這裡顯擺照片的茉莉,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道,“是衛燃昨天給小姐拍的,他拍的可好了,比從鼎章照相館請來的師傅拍的都好呢。”
“我看看”
小蘇媽說著,已經一張張的看起了昨天才洗出來的照片,卻是全然都沒注意到,往日裡每當這個時候就一顆接一顆抽煙的茉莉今天難得的沒點燃香煙,就連老煙槍曹啞巴,似乎都躲去了院子外麵抽煙。
“照的還真不錯,我挑幾張帶走。”
小蘇媽說著,已經從這一遝照片裡選了幾張美香的照片放在一邊,並在看到最後一張的時候,難免注意到了那張合影。
見狀,茉莉也按照美香提前囑咐她的,適時的說道,“昨天小姐還遺憾拍合影的時候小蘇媽不在呢,她還讓我今天和你說說,讓你彆急著走,等中午忙完了,和我們一起再拍一張合影呢。”
“算這死丫頭有心”
小蘇媽那張略顯刻薄的胖臉上總算又有了笑模樣,不過很快,她便將挑剩下的照片丟給了茉莉,一邊將挑出來的裝進包裡,一邊麵帶不屑的說道,“誰喜歡和你們這些窮酸下人照相!我還有事兒先回去了,中午給我也準備一份飯,我到時候再過來。”
“行,中午您想吃什麼?”茉莉一邊收拾桌子上散落的照片一邊陪著笑說道。
“打鹵麵吧,多過幾遍涼水。”
小蘇媽說話間已經急匆匆的走出了大門,嘴裡卻還不滿的滴咕著,“那土老媽子,也就會做個打鹵麵了,讓她煎個牛排肯定得抓瞎。”
直等到房門關上,剛剛躲在廚房裡的楊媽也走了出來,帶著笑意說道,“她這是回去換衣服了吧?”
“肯定得好好捯飭捯飭”
茉莉同樣一臉調侃的說道,“小蘇媽那麼臭美的人,說不定能把她顯擺了一個冬天的貂皮大衣也翻出來穿上,讓衛燃大哥給好好拍幾張呢。”
“怪不得讓我把麵條多過幾遍涼水呢”楊媽低聲說完,便和茉莉捂著嘴悄咪咪的笑了出來。
與此同時,躲在樓上暗房裡的衛燃不但沒什麼笑模樣,反倒皺起了眉頭。
因為就在一門之隔的客廳裡,那頭名叫植田的鬼子在和美香閒聊了沒多久之後,便開始旁敲側擊的打聽起了一些他在曆史書上都耳熟能詳的名人的各種瑣碎信息。
僅從對方聊天的技巧上,衛燃便已經判斷出來,這個植田恐怕是在收集什麼情報。
好在,他那漂亮大表姐美香此時不但氣質變了,而且說話也是滴水不漏,雖然頗有些知無不言,但實際上卻並沒有透露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反而沒聊幾句,便能將話題引到諸如音樂、藝術又或者情感話題上。
甚至,在長達兩個小時的聊天將儘時,言談舉止間都是一副禦姐範兒美香小姐,不但用鋼琴給這個名叫植田的鬼子彈了一首致愛麗絲,而且還成功的讓他格外傷感的想起了它遠在奈良的妻子,以及他幾年前在自家院子裡親手種下的櫻花。
當馬蹄表清脆的鈴聲響起的時候,植田也在起身的同時發出了邀請,“美香小姐,不知道下個月6號,有沒有時間能來中原公司的七樓,參加我舉辦的舞會?屆時我的一些朋友將會從故鄉過來。”
“8月6號嗎?”
美香笑眯眯的說道,“倒是個吉利的好日子,不過這些事情植田先生還是聯係小蘇媽來確認一下吧。”
“也好”
植田倒也乾脆,果斷的告辭並且任由美香將其送下樓,又送進了停在門口的那輛黑色轎車裡揚長而去。
二樓客廳的窗子後麵,已經從暗房裡出來的衛燃卻皺起了眉頭,剛剛那兩個小時看似沒什麼營養的聊天裡不但充斥著植田在收集那些名流信息的小動作,而且植田最後臨彆前的舞會邀請,也讓他這個來自後世的曆史學者難免懷疑。
那場舞會,會不會是鬼子們為了侵占津門而提前籌備的慶功宴! <ter css="cl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