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衛燃歎了口氣,忍著嘴裡那愈發濃鬱的中藥苦澀說道,“黃太太死了,就死在我負責的手術台上。”
聞言,美香如遭雷擊般的打了個哆嗦,紅著眼眶看向了衛燃,接著又看向了安迪,忍著悲痛問道,“馮馮先生呢?”
“我不知道,我昨天夜裡沒見到他,白天的時候也沒見到他。”
說話間,衛燃已經起身走到了關秉文的身旁,借著燈光檢查了一番,轉移話題說道,“還好,燒傷全在背部,而且都已經處理過了,現在能做的隻有按時上藥了。”
“剛剛燦華已經把藥送下來了”美香跟著轉移了指話題,了指不遠處多出來的一口木頭箱子,“是沃爾克先生幫忙弄到的。”
“你感覺怎麼樣?”
衛燃湊到關秉文的臉邊問道,他已經注意到,這個年輕人已經醒了,他眼角滴落的眼淚不但在那張滿是灰燼的臉上衝出了清晰的痕跡,還打濕了被他弄臟的枕頭。
“沒事,我沒事。”
頭發都被高溫燙的打了卷的關秉文聲音嘶啞的回應了一聲,接著便湧出了更多的眼淚,用那兩隻同樣帶著少許燒燙傷的手顫抖著比劃著,“我沒能救活他,那個孩子他才那麼校”
那一瞬間,衛燃隻覺得自己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努力揮散腦海裡各種不好的回憶,衛燃哆哆嗦嗦的打開煙盒,見裡麵空空如也,又摸索著找出睡前高價買的駱駝煙撕開,給自己塞了一顆,也給關秉文塞了一顆,手忙腳亂的點燃之後,靠著鋼絲床緩緩坐在了冰涼的水磨石地板上。
“我們得做點兒什麼”安迪仿佛自言自語般的說道。
“確實要做點什麼”美香跟著點了點頭,這倆女人對視了一眼,仿佛都從各自的眼睛裡看出了些什麼。
等到衛燃陪著關秉文抽完了一顆煙,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的陶燦華也再次進入了這片地下室,在他的身後,還跟著曹啞巴。
“小姑姑”
陶燦華及時的改口說道,“茉莉說,現在夜深了,鬼子看起來沒有進入英租界的打算,所以你們可以上去洗洗澡什麼的。”
“我等下就下來”美香安撫了安迪一聲,隨後招呼著秋實便往外走。
不等這倆姑娘爬上去,曹啞巴便招呼著陶燦華幫忙,給關秉文仔細的擦洗乾淨身體,又幫著他穿上了一條寬大且方便活動的睡褲。
這還沒完,這倆人還把門外通道儘頭的木冰箱和裡麵儲存的那些冰塊全都搬進了屋裡,接著又在當初放冰箱的位置掛上了一道簾子,並且在裡麵放了兩個帶蓋的搪瓷痰盂和一桶煤灰。
這廁所的條件雖然簡陋了一些,但總算是夠用了——雖然拉屎撒尿的時候難免會被牆上正在受罪的耶穌盯著。
這倆人幫著裡外裡收拾好了,並且額外又抽出一張鋼絲床靠邊支好的時候,洗過澡的美香和秋實也各自拎著兩個食盒趕了回來。
終究是外麵仍在打仗,雖然美香和秋實從食盒裡端出來的飯菜格外的豐盛,甚至稍晚點的茉莉還送進來一盆老母雞熬的雞湯,但眾人卻都沒有什麼胃口。
好歹算是填飽了肚子,衛燃側躺在屬於自己的那張床上,看了眼擋住安迪的簾子,想了想覺得不合適,索性又翻了個身,看向了另一張床上趴著的陳狗魚。以及兩張床中間的鋼絲床上趴著的關秉文。
“三四天之前,就有漢奸冒充記者去我們學校,借著采訪的名義想綁架學生會的成員了。”
趴在床上的關秉文出神的看著床頭正前方那個青花瓷畫缸上繪製的鬼穀下山圖,自言自語的繼續說道,“後來,有個三年級的學長失蹤了,到打仗的時候都不知道死活。27號那天,有一輛車的鬼子又跑到我們學校的門口,把我們掛的抗日標語都毀了,後來又強迫警察要把我們所有人都趕出學校。”
用力抽了抽鼻子,關秉文用力錘了錘金屬床邊,滿腔屈辱和憤懣的問著,“這不是我們的國家嗎?怎麼能容它們在我們的土地上囂張1
“會把它們趕跑的”
衛燃肯定的說道,用手用力按著胳膊上的燒燙傷,認真感受著那火辣辣的疼痛,閉著眼睛囈語般的說道,“會把它們趕跑的,肯定會趕跑的,以後的華夏大地不會再有租界,不會再有需要靠洋人撐腰的情況,也不會有誰敢炮轟我們的學校。”
“會有那天嗎?”臉上寫滿了屈辱的關秉文涕淚橫流的看著衛燃問道。
“會1
衛燃攥緊胳膊上的燙傷的同時,在愈發劇烈清晰的疼痛中,愈發肯定的答道,“會有那一天的,一定會有那一天的1
“要是真有那天,該多好氨坐在畫缸邊的美香喃喃自語的念叨著,那雙噙著屈辱的大眼睛裡,已經滿是向往之色。
“會的,會有那一天的”和衛燃隔著一道簾子的安迪同樣低聲念叨了一句,那張曾經滿是風塵之氣的精致臉蛋上,已經滿是堅毅之色。
(本章完) <ter css="cl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