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從39年的那場洪水之後不久就去了濱城”
沃爾克和衛燃碰了碰杯子,噴雲吐霧的解釋道,“她的未婚夫戰死了,今年秋天的時候,她也失蹤了,這幾個月我一直都在找她。”
“這件事我怎麼從來都沒聽你說起過?”衛燃詫異的挑了挑眉毛。
“你能幫上什麼嗎?”沃爾克直白的問道。
“額”衛燃咧咧嘴,跟著灌了一口酒。
沃爾克歎了口氣,“我問你安迪的事情,其實也是想問問,石醫生是否去了安迪那裡或者是否和她聯係過。”
“等明天的時候,我會請表姐幫忙給安迪去一封信詢問一下的。”衛燃一邊說著,一邊重新給對方倒滿了酒,同時也換了個話題調侃道,“還能不能喝?等下你還要送那位藝妓回家呢,可彆耽誤了你們的好事。”
“隻是一杯酒而已”沃爾克說著,已經端起杯子湊到了嘴邊,逞強似的將那大半杯威士忌一飲而儘。
“既然這樣就再來一杯”衛燃說話間重新給對方續了一些,“多喝一杯,煩心的事情就少一杯。”
不等沃爾克說話,衛燃放下酒瓶子之後,同樣拿起杯子一飲而儘。
“最後一杯了”
沃爾克等著衛燃給自己也重新倒上酒,這才端起杯子和他碰了碰,隨後喝的一乾二淨。
“下一支舞要開始了”
沃爾克放下杯子問道,“你要上去嗎?”
“我嗝——”衛燃打了個酒嗝,呲牙咧嘴的擺擺手“我暫時就不上去了,玩的開心點。”
“我去請佑美小姐跳一支舞。”沃爾克故意說了一句,隨後在衛燃豎起的中指祝福下笑著走上了二樓。
刻意等了一支舞的時間,衛燃這才起身上樓,端著酒杯漫無目的的閒逛閒聊著,時不時的,也和那些富家太太們跳上一支舞,又或者和那些過來參加舞會的漂亮姑娘聊上幾句。
一場舞會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負責演奏鋼琴的秋實也終於彈奏起了代表結束的曲子,衛燃也再一次和美香一起,跳起了最後一支舞。
與此同時,已經拉上了窗簾的書寓一樓,茉莉也獨自扛著唐大哥冰涼潮濕的屍體走進了漆黑的車庫,將其藏進了沃爾克那輛車子的後備箱裡,並且蓋上了一張染成了深藍色的毯子,最終關上了後備箱的蓋子。
隨著最後一支舞曲結束,那些參加舞會的賓客們也陸陸續續的下樓離開。而美香在從醉醺醺的衛燃那裡得知送那位藝妓回去的任務竟然被他安排給了沃爾克之後,也一臉無奈的對沃爾克和那位年輕的藝妓表達了歉意。
“沒關係的”
身上同樣彌漫著淡淡酒氣的沃爾克擺擺手,隨後又感激的拍了拍衛燃的肩膀,這才風度翩翩的邀請那位藝妓隨著他一起下樓,鑽進了他的車子裡。
目送著沃爾克駕車走遠,美香轉而忙著送彆其他的賓客,而衛燃則走向了正在和幾位日裔僑民聊著什麼的佑美。
隻可惜,都沒等他搭上話,佑美便已經鞠躬告彆了那幾位日裔青年,轉身上了樓。
很快,隨著賓客散儘,充當服務生的春華戲班子成員也開始在秋實和茉莉的指揮下忙著打掃一樓二樓的衛生,衛燃也找上了正在二樓餐廳裡忙活的陶燦華。
倆人對視了一眼,衛燃抄起一個裝有糕點的碟子便拍在了陶燦華的身上。
“哢嚓!”隨著那盤子砸落在地板上摔成了八瓣。
“嘭!”
衛燃不輕不重的一拳砸在了陶燦華的臉上,接著他也被陶燦華一腳踹了趔趄,緊跟著倆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很快,那些原本正在忙活的戲班子成員便圍上來開始勸架,等到樓下的美香拎著裙擺快步跑上樓的時候,聽到動靜的佑美也從三樓走了下來。
“他們怎麼了?”佑美朝站在暗房門口踮著腳看熱鬨的秋實問道。
秋實看了眼佑美,期期艾艾的用並不流利的日語解釋道,“表少爺覺得燦華在舞會上搶了他的風頭,表少爺他本來想和.和你”
“哼!”
佑美在心底冷哼了一聲,臉上卻是一臉彷徨之色,但很快,她便“勇敢”的跑過去,擋在了已經被拉開的陶燦華身前,張開雙臂用日語氣憤的大聲說道,“你不能欺負他”。
不等其餘人說些什麼,美香似乎也在同一時間聽完了茉莉的解釋,冷著臉走過來說道,“丟人現眼的東西!”
“表姐,我.”
“啪!”
衛燃話都沒說完,美香便不留情麵的給他臉上重重的扇了一耳光,接著又走到陶燦華的麵前,輕輕拉開佑美之後,同樣重重的扇了一耳光,“其他人回房休息,你們兩個負責打掃一樓和二樓的衛生,我就在這裡看著你們,打掃到我滿意為止!”
聞言,陶燦華二話不說,轉身拿起了笤帚和簸箕便開始了忙活。
“表少爺不打算動手嗎?”美香冷著臉問道。
“掃就掃”
衛燃揉了揉火辣辣的臉頰,從一個小夥子手裡拽過來笤帚便開始了忙活。
“散了,都回去休息。”茉莉招呼著其餘人立刻回房間,與此同時,美香也喊住了佑美。
“過來坐在我旁邊”美香雖然聲音溫柔,但語氣卻不容拒絕,“和我一起看著,直到他們收拾乾淨為止。”
“好”
佑美順從的微微躬身,老老實實的坐在了美香的身旁,隱藏著內心的快意,旁觀著負責打掃衛生的二人。
與此同時,微醺的沃爾克也駕駛著他的車子,慢悠悠的趕往了日租界,隻可惜,坐在後排車廂的那位年輕的藝妓似乎並不懂漢語和德語,自然也就徹底斷送了兩人晚上一起看月亮的可能。
雖然略顯遺憾,但是在將那位藝妓送到中原公司樓下之後,他還是送出了一張自己的名片,而那位年輕的藝妓,也雙手接過了名片並且鞠了一躬。
“先生,買煙嗎?”一個頭上戴著一頂新棉帽,手上戴著一雙嶄新的針織手套的小夥子湊上來問道。
被打破了憧憬的沃爾克晃了晃神,隨後丟出幾個銀毫子買了一包煙,這才鑽進了車廂,駕駛著車子開往了他的洋行所在的方向,卻是全然沒有注意到,在他的車子前後,各有一輛自行車在若即若離的“護送著。”
不久之後,沃爾克駕車離開了日租界,沿著寒風瑟瑟的馬路進入了法租界。
然而,當他的車子經過一條必經之路的時候,正前方卻剛好有一輛騾子車在艱難的調頭,隻不過,那匹騾子明顯有些不服管教,以至於這輛畜力車也擋住了本就不寬的馬路。
見狀,沃爾克也稍稍放低了車速,降下車窗點燃了一顆香煙耐心的等待著。在他來華這些年,這樣的路況他早已不是第一次遇到,也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然而,都不等他把第一口煙吸進肺裡,一個穿著中山裝,頭上戴著一頂列寧帽的人影卻趴在了車窗邊,“沃爾克先生?”
“你是.”沃爾克愣了愣,緊跟著便注意到了對方手中那份報紙裡藏著的手槍。
“往裡麵坐一坐,用你的車子搭我一程怎麼樣?”
車窗外的陳狗魚說話間已經將手伸進車窗自顧自的打開了車門,與此同時,這輛車的另一邊,也有個人拉開了後排車廂的車門坐了進去,用一支手槍從後麵頂住了沃爾克的腦袋。
稍作猶豫,沃爾克挪動著屁股小心的移動到了副駕駛的位置,而他身後那個人,也立刻用一根自行車的刹車線從後麵輕輕勒住了他的脖子。
看了眼坐在後排的許克勤,陳狗魚彎腰鑽進了駕駛室,關上了車門之後,又不緊不慢的搖上了車窗。
幾乎同一時間,那輛騾子車也終於艱難的完成了調頭,讓出了足以讓這輛汽車通過的空間。
輕輕踩下油門的同時鬆開離合,陳狗魚駕駛著這輛車子跑起來,並在下一個路口調轉了方向。
“你們是誰”沃爾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回答他的,卻是脖頸處稍稍收緊的刹車線。
略顯漫長的沉默中,這輛車子最終開到了海河的邊緣,接著便沿著海河一路往西北方向開了出去,並最終開到了津門老城區的邊緣。
相比租界,這裡的晚上也昏暗了許多,酒已經醒了大半的沃爾克也隻能隱隱約約的通過後視鏡看到,似乎有人打開了這輛車子的後備箱,並且從裡麵抬走了什麼,接著又關上了後備箱的蓋子。
很快,這輛車子卻繼續往郊外的方向開,最終停在了一座早已荒廢了不知多久的破廟附近。
直到這個時候,陳狗魚這才問道,“為什麼要出賣唐絕塵?”
聞言,沃爾克心頭一驚,接著便矢口否認道,“不是我,我沒有出賣他,不關我.唔!”
隨著脖頸處的鋼絲收緊,沃爾克也開始了掙紮,這輛車子,也緩緩停在了路邊。
漫長的兩分鐘之後,鋼絲緩緩放鬆,雙眼已經充血的沃爾克也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為什麼出賣唐絕塵?”陳狗魚再次問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
感受到脖頸處的鋼絲似乎又要收緊,沃爾克卻認命的閉上了眼睛,“殺了我吧,我很抱歉出賣唐絕塵。但我沒有選擇,為了我的家人,我隻能出賣我的朋友。”
“你把他出賣給誰了?”
陳狗魚繼續問道,“當然,我們可以去問問你的家人,我相信並不是很難找到他們,尤其你的妹妹。”
聞言,沃爾克立刻睜開了眼睛,猶豫片刻之後卻再次閉上了眼睛,“植田先生,我把唐絕塵從我這裡購買無線電零件的消息賣給了植田先生。”
“隻有這些?”陳狗魚冷著臉問道。
“隻有這些,我發誓,我隻說出了這一件事。”
沃爾克猶豫片刻,忍不住開口問道,“他唐絕塵還活著嗎?”
“你知道植田的真實身份嗎?”陳狗魚無視了對方的提問繼續問道。
沃爾克搖了搖頭,“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
“你從植田那裡得到什麼?”陳狗魚問出了新的問題。
扭頭看了眼年輕的陳狗魚,沃爾克慘淡的笑了笑,“我從他那裡得到什麼並不重要,如果你們想殺了我,現在就動手吧。”
“1937年的時候,達格瑪女士曾經救過我的命。”陳狗魚熄滅了車子低聲說道。
後排車廂的許克勤跟著說道,“也是在那一年,我的弟弟害了破傷風,我聽說,也是達格瑪醫生送來的毒藥才讓我弟弟走的沒有那麼痛苦。”
“於私,我們很感激達格瑪醫生的幫助,也永遠忘不了她的恩情。”
陳狗魚看著似乎已經意識到什麼的沃爾克繼續說道,“於公,我們沒辦法原諒你出賣唐大哥這件事,更不可能放過你,那樣隻會害死更多的人。”
“美香小姐和她的表弟衛燃嗎?”
沃爾克笑了笑,自顧自的拿起了儀表台上的香煙盒,點燃了一顆香煙叼在了嘴裡,“年輕人,動手吧。”
“噗!”
伴隨著一聲悶響,後排的許克勤已經用一把羊角錘狠狠的敲在了沃爾克的後腦勺上。
緊跟著,兩人相繼推門下車,將沃爾克的屍體抬進了提前挖好的坑裡,隨後合力推倒了一堵荒廢許久的土牆,徹底埋住了那具尚且溫熱的屍體。
敘情書寓的二樓,臉上各自殘存著一個掌印的衛燃和陶燦華,卻仍在美香和佑美的監督之下,用手裡的抹布賣力地擦拭著書寓二樓已經非常乾淨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