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的暴雨砸在藍白紅三色尼龍布天幕上宛若急促的鼓點,順便也在天幕一側形成了一道漂亮的小瀑布。
在這道半人工的小瀑布之下,那些年輕的排雷學員們配合默契的利用挖好的灶台烹飪出了幾樣看著就挺有食欲的越南菜以及華夏菜,順便還不忘燒開了一大壺無根水,給衛燃和查西鳳二人各自滴了一杯香醇的越式咖啡。
似乎很滿意衛燃詫異的神色,查西鳳笑著解釋道,“這些年輕人不但要掌握冒著生命危險排雷的技術,他們還要學會一些在正常社會裡生存的手段。
在我的學校裡,烹飪是最受歡迎的課程,畢竟這是一門至少可以填飽肚子的技能。”
“這樣的學校不賺錢吧?”衛燃意有所指的問道。
查西風笑了笑卻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衛燃,你真的覺得我們沿著這條山穀找下去能發現些什麼?”
“誰知道呢”
衛燃不置可否的端起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同樣轉移了話題,“看來今晚我們回不去了,有什麼需要我注意的嗎?”
“記得清理螞蝗,記得把靴子放在帳篷裡,最好用鞋帶吊起來,這些就夠了。”查西鳳微笑著答道,似乎忘了剛剛自己問的問題一樣。
“你覺得這場雨什麼時候會停?”衛燃放下咖啡杯的同時,也跟著再次換了個新的問題。
聞言,查西鳳抬頭看了眼尼龍布天幕外的暴雨,接著搖了搖頭,“現在是雨季,這場雨可能會持續到明天或者後天,也可能今天晚上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停下來。”
說到這裡,查西鳳扭頭看向衛燃,終究還是沒忍住,問出了他心中積攢了大半天的好奇,“衛燃,那個...那個飯盒裡到底有什麼?我...我的養父他到底是誰?至少,他叫什麼?”
“幾封信,一些照片。”
衛燃如實答道,“信封上的收件人是刀班長,但是信的內容,我沒有看。”
“原來他姓刀...”查西鳳在喃喃自語中釋懷了許多,“所以他能回家了?”
“肯定能”衛燃篤定的給出了回答。
默契的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兩人心安理得的享用著那些年輕學員們烹飪出的各種美食,以及一瓶意料之外卻又在意料之中的西鳳酒。
“你們經常這樣享受生活?”
在鐵皮桶裡點燃的篝火邊,衛燃舉著大半杯酒和查西鳳碰了碰好奇的問道。
“享受生活?”
查西鳳帶著滿滿的嘲諷哼了一聲,任由一個年輕的學員將剛剛從一條毒蛇身體裡取出的蛇膽丟進他的酒杯裡並且用牙簽戳破,一邊怔怔的看著變綠的酒液一邊回憶道,“他們現在正在做的,就是我年輕時在我養父身邊做的,區彆隻不過是當初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周圍全都是危險的雷區罷了。
很多時候,我和我的養父排雷排到一半的時候就突然下起了暴雨。”
話說到這裡,查西鳳不由的打了個哆嗦,將杯子裡的蛇膽酒一飲而儘,“下暴雨是好事,暴雨雖然會帶來山洪,會讓山體有滑坡的可能,也會讓人失溫和感冒,但同樣能衝出埋在泥土裡的地雷。
往往這個時候,我的養父總能輕而易舉的挖出很多地雷,然後由躲在天幕下或者帳篷裡的我來給它們解除危險。”
“你們是義務排雷?”
“義務?不不不,怎麼可能。”
查西鳳搖了搖頭,任由衛燃幫他將杯子重新倒滿酒解釋道,“我的養父一直在找他的戰友,免不了要去雷區裡的。久而久之,我們在周圍幾個村子的名氣越來越大,逐漸有人請我們去排雷,我的養父當然沒有理由拒絕,畢竟隻靠蜜蜂可養不活我們兩個人。
我現在都記得,我們第一次有償幫彆人去排雷,用20多顆地雷換來了一頭腿被地雷炸瘸的母水牛。那頭水牛第二年就生了一頭小牛犢。”
“那段日子很快樂吧”衛燃低著頭一邊給自己的杯子倒滿酒一邊問道。
聞言,查西鳳卻安靜下來,直到衛燃遞來一顆紅塔山,這才答道,“對於我來說確實很快樂,但對於我的養父來說,他的每一天都很痛苦。”
不會痛苦太久了,我保證。
衛燃在心底做出了承諾,端起杯子和對方碰了碰,又一次一飲而儘後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走進了獨屬於他的那頂帳篷。
時間轉眼到了第二天早晨7點左右,肆虐了整夜的暴雨毫無征兆的減弱,化作了蒙蒙細雨和濃厚的霧氣。
本來在帳篷裡睡的正香的衛燃,也被秦二世打來的電話給吵醒了。
“兄弟,飯盒收到了,那些信的寄信人和照片裡的人也找到了。”
電話剛一接通,另一邊的秦二世便壓抑著興奮和激動說道,“而且你絕對想不到,寄信的人我還認識。”
“你說啥?”原本睡的迷迷瞪瞪的衛燃很是反應了一會兒,“你認識?”
“可不認識,”
秦二世解釋道,“我學的可就是天文史專業,本來和天文台的那些老師們就熟。”
“所以...”
“寄信人陸堯就是天文台的一位老師,他都快退休了,我上學那會兒,有一節專業課用的教材都是他愛人白老師編寫的呢。”
秦二世加快語速解釋道,“還有他兒子陸鳴,算是天文學圈子裡小有名氣的一個怪胎。另外...”
說到這裡,電話另一頭的秦二世也壓低了聲音,“我這邊查到的消息,那位陸堯老師家庭背景可不一般。”
“怎麼說?”
“他父親好像是個科學家,具體研究什麼從不知道。”
稍作停頓,秦二世繼續說道,“陸老師的大哥是個空降兵,九十年代初就犧牲了,他二哥更早,1.7戰鬥的時候也犧牲在南疆了,就連這位陸老師也是在南疆戰場上殘疾了一條腿。也多虧殘了一條腿,這一家三兄弟,就他一個活了下來。
至於收信人刀班長的具體情況和當年的作戰記錄也查到了,等下我全發給你。”
“你這都從哪查到的?”衛燃故作驚訝的問道。
“貓有貓尿鼠有鼠道”
秦二世胡謅了一句大概率他自創的口頭禪敷衍了衛燃的詢問,繼而轉移了話題說道,“我現在正帶著晚秋送來的飯盒準備去這位陸老師家裡拜訪呢,你那兒情況怎麼樣?”
“你先等等”衛燃突兀的說道,“先彆去,也先彆通知對方。”
“怎麼了?”秦二世那邊立刻緊張的問道,“我這都快到地方了。”
“那位刀班長的身份確定了,但他一直在找的戰友遺體還沒找到呢。”
衛燃頓了頓,近乎自言自語的說道,“再等等,等找到了再通知那位陸老師吧。
不然...不然你這和報喪有什麼區彆?除了遺憾,給不了對方一點兒慰藉。”
“也...也對”
秦二世並沒有太多遲疑,甚至都沒懷疑衛燃是否能找到刀班長的戰友,“那我現在就去機場飛過去找你,帶著夏漱石一起過去幫忙。”
“老山等我”衛燃說完,乾脆的掛斷了電話。
根本沒管那些忙著拔營的年輕學員,更沒有將這個好消息和查西鳳分享,他隻是催著對方立刻出發,貼著半山腰繼續朝著行洪的河穀上遊前進。
根本不等走到山洪的終點,時不時打量一眼GPS的衛燃卻停下了腳步。
此時,金屬本子提供的坐標和自己似乎就隔著一座山,但他們一直追隨的山洪卻開始轉向了。
不僅如此,他還清楚的聽到了正前方傳來了清晰的水流撞擊聲。
“前麵是有個瀑布嗎?”衛燃抬手指著水流聲傳來的方向問道。
“不算瀑布”
查西鳳見怪不怪的解釋道,“地下暗河因為下雨導致水位線臨時上漲冒出來的。”
“過去看看?”衛燃提議道。
“本來就打算經過那裡的”查西鳳解釋的同時,也揮舞著排障刀稍稍加快了腳步。
貼著半山腰往前走了不過百米,半山腰靠下一點兒,距離山洪的水位線大概三四米高的位置,幾塊足有卡車車頭大小的巨石間噴湧出了一汩並不算多麼乾淨的“泉水”。
可惜,這些碎石雖然塊頭巨大,但碎石和碎石之間的縫隙卻並不算大,否則也不會出現噴射效果。
無視了查西鳳的好心提醒,衛燃跳到一塊巨石上蹲下來,湊近看了看,這巨石邊緣噴出泉水的岩石縫隙最寬的地方不過十厘米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