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安靜得讓人都不敢大聲呼吸。
就連謝雲珩手上那枚古樸的戒指裡的殘魂都不敢出聲。
天閹。
這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多麼沉重的事情。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沒人會將這種事宣之於口。
嬰離站在門口,卻也能聽得到裡麵的聲音,當他聽到那三個字時,甚至覺得自己至今沒有雙修成功這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至少他該有的都有。
但有的人從未擁有過。
謝雲珩張了張嘴,半響說不出話來,最後隻漲紅了臉乾巴巴憋出幾個字:“這也沒什麼,追求大道之人本該心無旁鳥,有些東西就算是有也用不到。”
裴行知抬眼看了他一眼,倔強糾正:“是心無旁騖。”
謝雲珩張了張嘴,這他媽是鶩還是鳥的事嗎?你都那、那樣沒鳥了!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滑向裴行知腹部以下,可惜,道袍寬鬆,什麼都看不見。
楚魚很佩服裴行知此時此刻的麵不改色,她一時有些分不清他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正當她探究一般也將視線往裴行知腹部以下看時,就見裴行知敏銳地偏頭,朝她掃來一眼。
楚魚:“……”
他那一眼明明很平靜,但楚魚莫名就覺得是一記比往常更銳利的眼刀。
就憑這眼刀,楚魚懵懵懂懂地覺得或許裴行知說的是真話。
楚清荷女士說過,有些人就是擅長用平靜無波的語氣說出內心最沉的傷痛,假裝毫不在意,實際上最是耿耿於懷 。
楚魚望著裴行知的眼神都變了。
她頭頂上的那根呆毛都像是在表露出對他的憐憫。
怪不得他總說那句“我為劍道守身如玉冰心一片不容玷汙”呢!
仔細想想的話,他這也不得不守了。
裴行知大約猜到楚魚在想什麼,青鬆一樣的脊背沒有半分彎折。
他看了她一眼,見她還盯著自己看,目不轉睛十分專注。
忍了忍,裴行知沒忍住,麵無表情道:“我為劍道守身如玉冰心一片不容玷汙。”
楚魚歎了口氣,點頭:“你說得對!”
這就是楚清荷女士常說的那種,中看不中用呀!
“那個,老爺爺讓我再問一次,你們真的不想拜師嗎,他說他是很牛的儒修,就算裴弟是那啥也不要緊,儒修修的是學識道理,和那啥無關。”
謝雲珩忍不住打破了楚魚和裴行知之間沉默卻勝過千言萬語的氣氛,主要是不想裴行知沉浸在天閹的悲痛中。
這一次裴行知客氣地拒絕了:“多謝那位前輩青睞,隻是我意不在此。”
楚魚也很認真地回絕了:“我想學劍。”
劍修是修仙界武力值最高的,據說那位鄴洲雲渺聖宮的那位道尊江無道便是當今當之無愧的劍仙,一招萬劍歸宗無人能與之匹敵,超級牛的!
謝雲珩朝裴行知背上黑色的劍鞘看了一眼,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楚魚認真的小臉。
然後他假裝沒看見戒指裡的老頭暴跳如雷的模樣——真男人就該練刀練劍,沒用的小白臉才做儒修。
顯然,他們都是真男人,哪怕裴行知沒鳥。
楚魚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想了想看了一眼謝雲珩,又看向裴行知:“你確定我們做完了卷子,便能從迷陣裡出來嗎?”
裴行知定定看著楚魚,似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猶疑。
少年的聲音清冽肯定:“規則如此,不然呢?”
楚魚:你們炮灰都這麼自信的嗎?
不過,她總覺得……這玲瓏九宮迷陣好像沒有傳說中那麼可怕啊。
書妖陣隻是簡單地告訴他們一個潦草的故事和一套劍法。
嬰離所在的小陣就更簡單的,裡麵隻有一個翅火這樣可以隨意變幻形態唬人的魔獸,且這魔獸毫無殺傷力,老實待在那陣中隻是為了等她來,送她一封信。
像是翅火那樣弱小的魔獸,要不是待在玲瓏九宮迷陣裡,估計早就化成灰了。
這麼看的話,這迷陣更像是對翅火的保護。
保護它能一直活到等到她來。
楚魚又想起自己撿到的那塊殘玉,還有變成書被她收起來的那本《無情劍尊被騙初、夜後的一二三》,以及楚清荷女士留給她的一封信。
她的腦子轉得飛快,忽然從雜亂的一團線裡扯出了線頭。
這陣,或許被她媽小小改動過,或許,就和那封信上的印記一樣,當她一進入玲瓏九宮迷陣便會自動來到書妖陣,而嬰離或許是湊巧到了翅火所在的小陣。
無情劍尊就是楚清荷女士,妖男就是她阿爸。
他們在一起是一場意外,後來情投意合時,阿爸離開了她媽,因為一件事,正是話本上沒寫到的需要她猜的事。
楚魚猜測若這真的是楚清荷女士給她留的線索,那些未言儘之事一定是她媽受天道束縛不能說給她聽,不能留在世上的事,得靠她自己去發現。
楚清荷女士是穿書來的,但她說自己隻是個路人,是外來者,被天道排斥,連帶著她從小也是體弱多病,需要隱姓埋名才能活下去。
阿爸是妖,千年前人族妖族大戰,二十年前她媽從天之嬌女到查無此人,她今年十六歲……
可惡!書上沒寫言儘的事到底是什麼啊!
沙漏時間一到,這間學塾果真如同破碎的瓷器,瞬間被瓦解。
空氣裡一股強勁的靈力襲來,將他們猛地往外一推。
楚魚抬眼就看到他們被推到了一處沼澤附近。
同時,一種渾身無力的疲倦席卷而來,楚魚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還好餓好餓。
再看謝雲珩和嬰離,同樣癱坐在地上喘氣觀察四周,臉上驚疑不定,生怕又到了什麼小迷陣裡。
裴行知清淡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離開玲瓏九宮迷陣了。”
楚魚忙抬眼看向他,裴行知雖沒有癱坐在地上,但也臉色慘白倚靠著樹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