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知:“……”
他一時無言,盯著楚魚看了一會兒,也沒吭聲,卻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剛才嬰二哥所見所聞。
嬰二哥是這樣說的——
“我就記得自己是被一團黑霧擄到那石洞裡的,睜開眼就看到自己在一方石桌上,嗚嗚嗚嗚,被關在一個籠子裡。前麵有個看起來三十歲上下長得俊美的男人拿著把菜刀準備剁兔子。”
“那人叫李鬱白。大哥,小裴,你們不知道我有多麼害怕,我怕再也見不到你們。我怕自己被剝皮抽筋,那人還說要吃麻辣兔頭,說什麼他喜歡吃兔子的,你們聽聽看,有這樣可怕的人嗎,我生的這麼玉雪可愛,竟然有人喜歡吃!我當時就嚇得不輕,趕緊吸肚子假裝自己是隻瘦兔子,結果他見我不肥美,硬給我弄來給我吃泔水。”
“泔水啊!小魚啊,你能想象那泔水的味道嗎?嗚嗚嗚,我這輩子都沒這麼淒涼過,兔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隻好含淚吃泔水。好不容易過去三天,我終於在泔水的滋養下,不僅肥美,皮毛還漂亮。”
“李鬱白就把我從籠子裡揪出來,我哭著在砧板上躺平,心裡祈禱他給我個痛快。結果那鋒利的菜刀最終沒剁下來,那男人說最近他不喜歡吃兔子了,卻心情不好,我立刻毛遂自薦。”
“我沒想到,李鬱白口中喜歡吃麻辣兔頭的人是個女人,長得可美可美了!我看一眼就覺得能被她吃掉我都心甘情願。”
“那女人穿著一件黑色的紗裙,看起來身體不太好,唇色發白,好像很柔弱,看那男人說她可是魔皇呢!”
“二哥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女子,心裡一激動,就想給她生孩子!”
“李鬱白說魔皇是受傷被關在這裡的,走不掉,那我心想,我可以留下來陪著啊!結果李鬱白說魔皇懷了孩子,我當時心裡失落極了,我心想,要是我早來一步就好了。”
“我就問李鬱白,孩子是他的嗎?李鬱白哼哼了兩聲,沒承認也沒否認,就是臉色不好看,我再看魔皇,她臉色就更不好看了,隻摸著肚子不說話,臉色可蒼白了!”
“我好奇地悄悄問李鬱白,魔皇既然是魔皇,肯定很厲害,怎麼不在赤獄以北的魔域待著,反而來這裡啊?我可還是記得的,這裡不就是裴家嗎?”
“李鬱白不回答,還拿菜刀嚇唬我,說我再叨叨叨就做把我做成麻辣兔丁和麻辣兔頭,我立刻閉上了嘴巴。”
“對了,還有一件稀奇的事情,小魚,你肯定想不到,那魔皇的血,不是紅色的,是金色的呢。”
血,是金色的。
嬰二哥說的這些話,令他心底起了波瀾。
金色的血。
他的血雖然不是金色的,但是卻帶著金色,與常人不一樣,多年來父親一直說他有異於常人,讓他保護好自己,不要受傷流血。
他的芥子囊裡止血的丹藥與藥粉是常年備著的,還有,他脖子裡的護體法器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隻有戴上這個法器,受傷時流的血才會趨近於紅色,不仔細看看不出金色來,除了……
裴行知忍不住摸了摸脖子裡的黑色項圈,垂下視線。
他每個月就都會有一次燒血之痛,每月一次的燒血之痛,那是連護體法器也掩飾不住血中金色。
魔皇。
魔……
裴行知握著項圈的手忍不住緊了幾分,一張臉有些白,薄唇抿得緊緊的。
楚魚抬頭時,看到的就是裴行知一臉苦相。
當然了,也不是真的苦相,就是他那張如畫精致的臉冷冷清清的,此刻麵色蒼白,薄唇緊抿,眉頭緊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楚魚立刻拽了拽他袖子,忽然深沉出聲:“裴三哥。”
裴行知的注意力總是很容易被楚魚吸引,他一下轉頭朝她看過去,以眼神詢問她“怎麼了?”
楚魚用一本正經的神色認真地問道:“裴三哥,你見多識廣,看的典籍多,又是在十三關隘長大,所以……你知不知道魔裡麵有沒有苦瓜魔?”
裴行知:“……從未聽過。”
楚魚就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一眼裴行知,又收回目光,再看一眼裴行知,又收回目光。
就這麼看了三次後,裴行知隱隱約約領悟到她的眼神了,冷清如玉雕的臉上立刻浮起惱意:“楚魚!”
楚魚看他這個氣惱的樣子,忍不住就笑,又拽了拽他的袖子,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周圍沒什麼人,才湊過去,問道:“要是裴文玄不是你爹,那你就跟我走,行不行啊?”
裴行知玉白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帶著一種羞意。
這種事,本就是猜測,她竟然直接說出口了,他都不敢去想,喊了十六年的父親,結果他不是父親,這一時都無法接受。
他俊美冷雋的臉低垂著看她,沒說話,隻是看著楚魚。
楚魚想到書裡麵,裴行知成為一個連精氣神都廢了的廢人,就是因為裴文玄將他帶去了裴家地牢,將他丟給豢養在下麵的魔物廝鬥。
指不定那地洞深淵裡豢養的就是魔物,指不定還和魔皇有點關係,不然為什麼翅火不敢下去?
書裡這件事發生的時間,現實裡她帶他離開了紅楓關。
可現在他們又回來了,萬一裴行知去赤獄戰場打了一架,和書裡一樣都是麵對魔物,萬一裴行知又變成和書裡一樣的結局怎麼辦啊?
他們可是有契誓的,他要是不想活了,她怎麼辦啊?
楚魚想想就揪心,抓緊了裴行知的袖子,見他冷清著臉不說話,立刻使出一百級撒嬌功力:“裴三哥,等把魔族趕退回赤獄以北後,你就跟我走,行不行啊?答應我吧答應我吧?”
她年紀還小,說話聲音像是裹著蜜糖一樣,甜到人心裡去,拉長的尾音,讓人根本拒絕不了。
裴行知臉都紅透了,冷清秋水一樣的臉根本維持不住冷淡平靜,他的視線趕忙從楚魚臉上移開,氣勢沒那麼足地說道:“你矜持一點!”
她果真很喜歡他,在外麵都對他這樣眼巴巴的,弄得他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楚魚:“反正你不答應我也不行,我心裡麵叫叫你,你還不得立刻到我身邊來,你說是不是啊?”
裴行知:“……是。”
……
黃沙飛揚,黑色的魔氣像是浪潮一樣,一波又一波朝著赤獄邊境線襲來。
武器相撞的聲音不絕於耳,血腥味與腐臭的味道濃鬱得人喘不過氣來。
飛星舟落下之前,楚魚往百米外看了一眼,看到了無數奔騰而來的魔物,有身形如山的魔獸,也有穿著鎧甲的魔族,他們仿佛不知疲憊,一波又一波朝著第一道防線進攻。
裴文玄從裴家出來後,臉色就一直很陰鬱難看,下飛星舟時直接過來帶走了裴行知。
謝雲珩和嬰離非要帶著楚魚一起,裴文玄冷冷看了這幾個半大小子,臉上沒什麼表情,更沒說什麼,他直接帶著裴行知瞬息之間就衝進了前線。
楚魚看著裴行知回頭對她做了個“你彆跟來”的動作,乖巧站在原地朝他擺手,也沒跟上去,但她把翅火留給了裴行知,翅火會飛,到時候有什麼危險跑起來也方便。
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現在的修為跟進去就是找死——她惜命的很,才不會做找死的事呢!
他們才都覺醒靈根沒多久,裴文玄就火急火燎要帶裴行知去赤獄戰場,誰知道有什麼壞心眼,她可要防備著,隨時準備召他回來。雖然和裴行知說好了不隨便召,要看看這赤獄戰場到底怎麼回事非要他來。
這裡氣氛凝重,黃沙將這裡籠罩住,視線都是模糊的。
修仙界能維持如今的平和,很大一部分是十三關隘的修士長年累月在這抵禦魔族,每年死在這裡的人不計其數。
楚魚雖然是在沉沙關的周羅山長大,但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她眼睛都睜不開,周身的靈力在這裡仿佛都是凝滯的。
魔氣和濁氣將人裹挾著,像是他們這樣初入練氣境的,根本在這撐不了多久。
楚魚一抬頭就看到了前麵穿著青色長衫的弟子身上半邊衣服都染了血,那是江家弟子,再看另外一邊,穿著白底黑邊道袍的是裴家弟子,同樣手臂上都是血。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有的地方魔物數量特彆多,有些地方卻隻有三兩隻。
“吼~~”一陣低吼聲從前方傳來。
楚魚一眼看到了人形卻有三米高的紅皮魔物朝著自己撲來,數量有一群,她立刻後退。
謝雲珩神色都沉重了起來:“守在這裡真是……真是千鈞重擔!”
他提刀就要莽上去,楚魚趕緊抓住了他的手臂:“大哥,等等等等等!”
謝雲珩一身正氣,眉宇凜冽,仿佛他不是一個小小練氣境,而是一個起碼結丹了的金丹大哥,饑渴難耐的大刀隨便一砍,就能對麵三五隻魔物的腦袋給斬下來。
他渾身上下充滿了主角的永不服輸的氣勢。
但可惜,他小妹楚魚是個路人甲,還是個特彆識時務的路人甲,可惜他嬰弟是個反派,還是個目前膽子小非常弱的兔子精。
楚魚拉著謝雲珩的手臂,認真嚴肅道:“大哥,我們去彆的地方看看,以大哥的智慧,肯定能找到這次戰役的突破口,從根本上解決這次魔族入侵的危機!”
這話也不是隨便說說,龍傲天就是有這種本事。
嬰離趕緊跟著就勸,他還深思兩秒,沉吟道:“大哥,我們首要做的就是查清楚裴弟的身世,裴弟他定不簡單!這裴家深藏秘密,等著我們去挖掘!我們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裴弟都被他爹抓走了!時間不等人!你還記得我剛才的遭遇嗎?還記得裴家那個地洞深淵嗎?大哥!正直智慧如你肯定早就想到了這些,對嗎?”
楚魚看向嬰離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肅然起敬。
她以後在心裡再也不說嬰二哥是傻兔子了!
嬰離不等謝雲珩接著說,又道:“不瞞你們說,我覺得小裴很有可能是那魔皇生的,若是真的,你們說小裴願意多一個繼父嗎?你們看我能做小裴繼父嗎?我年紀是小了點,但我其他地方也不小。”
謝雲珩:“……”
楚魚:“……”
嬰離眼含星光,心懷期待,充滿乾勁,他立刻問楚魚:“小魚,你說我們去哪?二哥跟你走,大哥也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