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雲一早便起來了,因今天正是約了張娘去看他們家醫館的日子。 今天來接家銘去晨練的是程英,卻隻見他今天奇怪得很,過來的時候垂頭喪氣的,見了家銘,一雙虎目更是淚眼盈眶,突然便猛地蹲下,苦著一張臉問:“小郎君,若屬下離開了,小郎君……小郎君會忘了屬下嗎?” 家銘一愣,小眉頭頓時擰了起來,焦急地一疊聲問:“程英,你要走嗎?你不教銘兒武功了嗎?你要去哪裡?還會回來嗎?” 程英一張臉更是淒苦了幾分,虎目委屈巴巴地看著家銘,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屬下……屬下當然不舍得離開小郎君!但西北一群弟兄還在等著屬下,屬下一定會回來看小郎君的!小郎君若將來有空,不妨來西北看看,一群弟兄知道小郎君的存在,定會很開心!他們都盼著見小郎君呢!” 家銘小小年紀哪聽得懂這些,心裡隻知道程英要走了,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頓時淚眼朦朧的,眼看兩人就要執手相看淚眼了。 就在這時,一青衣人影突然從一旁的屋頂上飛了下來,卻是青明,隻見他一落地,便強橫地插進了程英與家銘中間,瞪著程英沒好氣地道:“我就知道你這大塊頭今天定會磨磨蹭蹭的,才跟過來看看情況,嚇哭小郎君仔細郎君又罰你抄書!” 程英一聽要抄書,臉色頓時一變,雖依然一臉淒苦,卻也不敢再磨蹭了,扁了扁嘴,低聲哄了家銘幾句,便拉著他離開。 原本一臉頭疼的蘇雲感激地看著青明,然而還不待她開口說什麼,便見青明突然轉向她,一臉悲苦,眼含水光,裡麵似包含著千言萬語,最終卻隻是化作兩句—— “少夫人,你千萬不要忘了你最衷心的下屬青明!青明不論去到哪裡,都會記著少夫人的!” 說完,掩麵淚奔,又飛走了。 留下蘇雲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他們兩個,這是要離開了? 而且剛剛程英說,他要回西北,西北還有一群弟兄…… 眼簾微垂,蘇雲出了一會兒神,才轉身回房,整理好自己,和蘇娘一起出門了。 ****** 張娘他們家的醫館在東市,據說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蘇雲於是和她約好了在東市一家茶肆見麵,再一同前往他們的醫館。 蘇娘一路上都欲言又止的,自從昨晚她和顧君瑋在外說完話回房後,她便是那個模樣,蘇雲隻當看不見,坐在茶肆靠主街的桌子上,一邊慢慢地喝著茶,一邊有點出神地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想著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當初聽到張娘說他們急著把醫館和房子轉出去,她便意動了。 房子的需求是肯定的,隻是這醫館,蘇雲在聽到那瞬間,便覺得腦中靈光一閃,先前困擾自己的問題頓時迎刃而解了。 她一直在想,在這裡,做些什麼營生既能滿足銀子的需求,也是自己真心喜歡真心想做的。 思來想去,她還是想做心理谘詢方麵的事情,且經過齊娘那件事,這種感覺更強烈了。 若當時有人能去引導齊娘的女兒,她不至於走向絕路,也便不會有接下來的一係列悲劇。 然而正如她先前和顧君瑋說的那般,心理谘詢在這裡是個完全新鮮的事物,人們能管好自己的身體便不錯了,有多少人會去關注心理上的問題? 但有句話叫病由心生,雖然這個說法相對狹隘,有一點卻是對的,很多時候一個人生理上的毛病,源自於心理上的問題。 例如一個人若長期失眠,乏力,食欲減退,體重下降等,卻找不到生理上的原因,那有可能是心理上出了問題,他可能患了抑鬱症; 若一個人年紀輕輕便存在認知障礙,例如記憶力下降,感覺遲鈍,注意力長期無法集中,可能是因為那個人患有抑鬱症或精神分裂症等心理疾病; 若一個人經常莫名地出現心悸、出汗、顫抖、呼吸困難、胸口不舒服等症狀,許是因為患有恐慌症; 甚至有時候男性在性事上無法***,也大多是源於心理方麵的原因,那叫***功能障礙。 總之,心理問題導致的生理毛病涉及到方方麵麵,數不勝數。 但很多人往往因為缺乏對心理問題的認識,長期忽視了心理問題的嚴重性,最終卻是引發了更為嚴重的後果,例如若一個人長期患有抑鬱症或焦躁症,他會很容易患上心腦血管疾病。 而心理谘詢接觸到的來訪者,不一定都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很多人可能隻是心裡產生了無法自我排解的煩惱,急需有人幫他從某種自我折磨的狀態中走出來。 有一個著名的心理谘詢師曾說過,他們做的,隻是把一個口渴的人領到泉水邊。 不管是治療一個人的心理疾病,還是疏導一個人的心理問題,都屬於心理谘詢師的工作範疇。 所以蘇雲在聽到張娘家那個醫館時,便想到了,這裡的人一時無法接受這個新事物,不打緊,她可以先經營著醫館,再從那些來問診的人中,找出那些主要是因為心理上的問題而不是生理上的問題而來的患者,再慢慢地,把心理治療這個新概念推而廣之。 她不懂治療生理上的毛病,可以請專門的大夫,但對一個人心理上的治療,在這個世界除了她,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會關注這方麵問題的人了。 誠然,蘇雲知道這條路不好走,要想更快更少波折地賺到銀子,考慮做一些小本生意可能更適合她們目前的情況。 隻是蘇雲前半輩子都把心撲在了人類心理的研究上,實在不甘心因為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便全然放棄。 蘇雲有點失神地轉著手上的茶杯,卻突然,旁邊傳來一聲杯子被擱在桌上的響動,隨即,蘇娘嚴肅的聲音響起,“娘子,老奴有話要與你說。” 蘇雲微微一愣,看向蘇娘,卻見她眼神認真,顯是下定決心了,不由得在心裡暗歎一聲。 她何嘗不知道蘇娘想說什麼? 然而,便是連她自己,都不太理得清自己與顧君瑋之間的事,又如何與她說? 她微微抬眸,迎向蘇娘定定看著她的眼神,沒有開口問她要說什麼,隻淡淡道:“蘇娘,這幾日你若得空,幫我探聽探聽那個馮七是被發落到了哪個莊子裡,我雖現在不記事了,但卻是因此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不管我先前與那個馮七之間有過什麼,我往後卻是想認認真真地開始新的生活,之前我給他的那些信,我思來想後,還是覺得拿回來比較妥當,免得日後夜長夢多。” 她也不急著回避這個話題,隻是先把這個在蘇娘看來最為嚴重的問題拋出去。 蘇娘一聽,臉色頓時一白,嘴唇動了動,卻終是隻吐出了一句:“娘子,你是故意說這些話來剜老奴心肝吧?” 蘇雲抿了抿唇,心裡有些歉意,卻也是鐵了心讓蘇娘知道,很多事情,比表麵上看起來要複雜得多,然而她剛張了張口,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因為驚恐到極致,而繃得仿佛下一秒便要斷掉的尖叫: “來……來人啊!死人了!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