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早就安排好一般,她們這些在世人眼中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世家貴女們,自小就需學習琴棋書畫各項才藝,家裡長輩都說,這是女孩子都要會的,不會就要遭人恥笑,她們也便深以為然,努力地提升自己的才藝。
隻是,卻從沒想過,為什麼這是所有女子都要會的?
為了陶冶自身情操?為了能有一個好名聲?為了以後能嫁個好夫君?
這些誠然都很重要,但現在想來,她們會的這一切,都是外人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她們努力提升自己,也似乎隻是為了他人對自己的看法。
而鄭雲歌不是,似乎這次再相見,她由始至終都活得瀟灑而自在,她不以自己不懂那些世人皆認為女子需懂的才藝為恥,她大方自信地說自己善於看懂人心,並能為他人排憂解難。
在場的人可能不懂,但經曆過山崖上那驚心動魄一幕的林芳宜,卻懂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似乎永遠強大的閣主流淚,她痛苦了半輩子,卻因被她們一眾千嬌閣女子當成精神上的信仰,縱然心裡痛苦,也無法也不敢把它宣之於眾,終至扭曲失控。
幸好,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出了個懂她的人,她該是瞑目的。
想起如再生母親一般的閣主,又想起那段仗劍走天涯的時光,林芳宜莫名地,眼睛微微濕潤了。
而這邊,蘇雲還在耐心地看著臉色蒼白的許雪晴,卻見她慌張地搖了搖頭,痛苦地垂下了眼簾。
蘇雲不意外她會是這樣的表現,伸手過去,嘗試著握住她的右手,見她雖然顫了顫,卻沒有拒絕。
這個舉動讓她知道,這個女子其實是希望有人能幫她的,神情不由得更柔和了幾分,輕聲道:“彆怕,我知道你很痛苦,我是來幫你的。我問你幾個問題,你願意的話,希望能回答我,隻需要點頭或搖頭就行。”
許雪晴強忍著心裡的驚慌,抬眼看著她,她的痛苦,她真的能懂嗎?
她真的痛苦太久太久了,以前的她明明不是這樣的,她想找回以前的自己,卻無法,一度絕望之時,她想到了自儘。
這樣的自己,她真的能懂嗎?她真的能幫她嗎?
隻是,當她看著麵前的女子,不由得微微一愣,她的表情好柔和,特彆是一雙眼睛,好溫柔,此時專注地看著她,仿佛大海般,能包容一切。
她看著她,不知不覺就忽略了周圍的一切。
蘇雲耐心地等她放鬆下來,當看到她緊繃的肌肉微微鬆弛後,才繼續輕聲開口,眼睛一直看著她,道:“我知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也為現在的狀況感到很痛苦。也許最開始,這樣的反常隻是偶爾出現,你一緊張或者感覺有壓力,就會突然心悸,身體出汗並會不自覺顫抖,甚至呼吸困難,胸口不舒服,有時還會出現頭重腳輕的漂浮感,是這樣嗎?”
女子的聲音輕柔和緩,仿佛涓涓細流,在自己耳邊流淌而過,一直流進了心裡,許雪晴一下子紅了雙眼,重重地點了點頭。
對啊,最開始就是這樣的,她總是會不自覺地出現她說的那些狀況,而每次,她都想,忍忍就行了,忍忍就過去了。
她也曾經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病,請了很多大夫,可那些大夫隻是說她鬱結於心,平時要注意放鬆心情,飲食清淡,保證睡眠。
她全照做了,可一點用都沒有!這種情況,還是時常發生。
大家看到許雪晴點頭,都暗暗驚歎,隻是看著兩人的神情,都莫名地覺得此時不宜發出任何聲音,隻是看著蘇雲的眼神,越發專注好奇了。
蘇雲鼓勵性地點了點頭,繼續微笑著道:“你為這樣的狀況感到很苦惱,卻不知道如何抑製,那種情況反複發作,讓你越來越惶恐,到後來,即使這種狀況沒有出現,你也會滿心不安,總是一天到晚想著,萬一再發作怎麼辦,可是如此?”
許雪晴這下是真的想哭了,她看著蘇雲,就仿佛麵前出現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抽出了自己被她握住的右手,撲過去主動握著她的手臂,哽咽著道:“是……是!就是這樣的,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好怕,好不安……”
蘇雲憐惜地看著她,抬起一隻手安撫性地按在她的肩膀上,低聲安慰:“沒事,沒事,我都知道,我就是來幫你的,現在,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可以嗎?”
許雪晴這時哪裡還能想其他,隻拚命地點頭。
蘇雲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輕聲道:“這種惶恐不安的心情持續了一段時間,你開始害怕人數眾多,無法逃脫的場所,例如今天這樣的場合,所以今天,你不是故意不上場的,你是真的上不了,是這樣嗎?”
許雪晴嗚咽著點了點頭,痛苦地問:“夫人,我是不是得了什麼病?夫人,我請了好多大夫,他們都說我沒病,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好了,我好絕望……”
想起父親母親這一年來,麵對她時越發失望冷淡的眼神,許雪晴滿心痛苦,身體不由得微微顫抖。
出現這種情況,她也不想的啊,她也很痛苦,她不是故意給他們丟人的……
蘇雲暗歎一口氣,把手撫上她的背,輕聲道:“沒事,你身體沒生病,是心裡生了病,這種情況是可以治好的,你放心,我可以幫你,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許雪晴這種情況,該是得了恐慌症。
結合她先前看著食物那苦大仇深的表情,和葉昭說她今年比往年豐腴了不少的情況判斷,她該是因為自己身材的問題感到很自卑,可能是曾經有人就身材問題攻擊過她,或者她受到過什麼很大的挫折,致使她每次想起自己的身材,就會不自覺地產生壓力。
恐慌症一般分為三個階段,前期是恐慌開始不定期地發作,那時候的恐慌症還是比較輕的,這個階段稱為恐慌發作。
若恐慌的情形反複出現,病患就會不自覺地惶恐起來,以至於恐慌沒有發作時都會不安,擔心什麼時候恐慌又要發作了,這叫預期不安。
預期不安的時間持續長了,就會發展成廣場恐慌症,持續越久,重症度越高。
而通過剛才的詢問,許雪晴該是到了廣場恐慌症這一階段了。
聽到蘇雲的話,許雪晴的眼眸一下子亮了,握著蘇雲的手臂,急切地問:“真的嗎?真的可以治好嗎?”
蘇雲含笑點了點頭,許雪晴咬了咬唇,眼睛又紅了幾分。
蘇雲又輕聲安撫了她幾句,讓她簪花會後可以去國公府找她,這才站了起來,尋找下一個目標。
在場眾人看著許雪晴那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臉頰,都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這國公府的少夫人,難道真的有讀懂人心的特殊技能不成?
這也太神奇了!
尤其是方才,她半蹲著輕聲細語地和那許娘子說話時,身上仿佛有某種法力,一直吸引著他們的視線。
那時候的她,身上仿佛散發出一股驚心動魄的美,那種美一點也不灼人,而是像晚上那月亮的光輝,溫婉瑩潤,又像這三月裡的春風,舒適宜人。
顧君瑋看著蘇雲,鳳眸卻是微微沉了下來,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
他覺得自己生了心魔,看著周圍人看著蘇雲那越來越明亮的眼神,他心裡頭閃過一絲陰戾。
這樣的蘇雲,讓他想獨占,把她關到房間裡,隻能他一個人看到她的美,她散發的光華。
想得心都疼了。
另一邊的坐席上,白落卻是無比訝異,反應過來後,狠狠地一咬牙。
這鄭雲歌好像還真有幾分本事!
怎麼辦,再這樣下去,丟臉的反而會變成她和林芳宜那老女人,雖然她把林芳宜推出去了,但提起這件事的,總是她……
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白落不自覺地狠狠咬著大拇指的指甲,心裡頭一片混亂的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