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疾飛著翻越深淵, 跨越山嶺向未知的遠方逃亡。
等確認身後沒有任何追兵了,四人才緩緩下降, 落進荒無人煙的叢林裡。
季淵落穩之後收了翅膀, 開始查其他圖層的戰損情況。
之前備用的那幾座山脈已經完全被維克多炸毀, 無法取回也無法還原, 隻能重畫一遍。好在先前攢的筆刷都很好用,要不了多長時間。
梅川的所有備用圖層都進入了不可編輯和不可讀取的狀態,隻剩下他懷裡這一隻嗷嗚著亂滾的小獅子。
他拎著獅子的後頸有些頭疼, 一抬手把蒼青重新召出來,然後愣在了原地。
“你怎麼會……”
男人重新現身時, 外貌已經完全變了。
他身上所有的不成熟筆跡都被糾正修複,深青色碎發蓬鬆真實, 連瞳孔裡的細密紋路都與千年前一模一樣。
先前在棘齒林地為他買的那身長袍也跟著轉變, 落成了他從前身為尊上時最常穿的法袍——暗綠色錦緞上刺繡著銀色重枝樺,交纏的繩結自第二顆扣子向兩側展開, 腰側和胸口的鋼甲猶如龍鱗。
他抬手摘下了墨綠色兜帽, 眼神淩冽。
從前是斯文溫和的普通魔法師, 現在是疏離遙遠的暗語深淵之主, 連剪影都變得陌生。
季淵往後退了一步,手中開始調取圖層隨時準備自衛:“蒼青——”
男人聽見著名字時動作頓了一下,久久的沒有說話, 他轉身背對著他們四人,手中再一次揚起了法杖,在虛空中畫了一個吞尾蛇符。
地麵上開始有銀綠色的光芒猶如長蛇般蜿蜒爬行, 將這裡的氣息與魔法波動與外界進行屏蔽隔離。
“其實,每一次有情緒波動的時候,我和梅川的身體都會變得更加清晰具體。”
法師背對著他們徑自施法,聲音平淡:“梅川每次和你吵架之後,皮膚和身軀都會更貼近他原來的樣子,隻是他沒有發現而已。”
有巨石拔地而起,在法杖的點畫之中有了磚石門窗,竟是在為他們刻畫著棲息之處。
玄武岩被法術削去棱角和中心,無數片碎石木塊也從東西南北飛馳而來,組成這臨時房舍的台階和屋瓦。
“相比之下,我變化的太慢了。就連您一直忘記畫的左手尾指指甲,也花了四五個月才自己長好。”
季淵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那男人轉過身來,兩人的視線交彙重合。
“大人,我剛才見到了殺死我的火翼之書,記憶已經被全部解封。”蒼青笑的苦澀:“沒有猜錯的話,這是您最後一次召喚我了。”
這意味著他從今以後不再能像梅川一樣隨時隨地陪伴在他的身側,所有與他相關的圖層也全部無效。
他取回了所有記憶,也在這一刻完全愈合如初,成了一個完整的人。
季淵瞳孔一縮,伸手想要再找到那個寫著蒼青的文件夾,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從前就是墜入古墓深處也可以召喚他出來相救,今後他們兩人都再無關係。
他在剛才那幾分鐘吸收完了所有的記憶,已經全然脫離了那一層畫紙。
“本來想等您什麼時候有空,幫我把肩胛骨側沒有上色的角落也補一下。”他低低道:“好可惜,也不用了。”
月輪之杖在地麵上斜斜劃過,更多層結界蔓延張開,把他們五人籠罩進安全範圍內,便是維克多追殺過來也找不到任何痕跡。
房舍被擴寬修繕一點點打開,青苔滾落成厚實柔軟的織花長毯,落羽化作蓬鬆厚實的天鵝絨大床,連帷幔和牆紙都無一不俱。
季淵往前走了幾步,踩著落葉靠近了他,認認真真從上到下的看了一遍。
“原來你原身是這個樣子。”他失笑道:“很好看,是我畫的不好。”
“完全還魂不就自由了,以後也不會被我拽著圖層到處拖來拖去。”
法師杖身一翻,黯淡的石麵被裝飾成貝母般光滑潔淨的白牆,淡金色的雕紋蜿蜒而下,簷角還綻著藤蘿花枝。
他的氣質比從前要濃烈許多。
剛破空而出時,像是溫潤從容的詩人,偶爾使起壞便是斯文敗類。
可季淵到現在才明白,他身上的氣質與這深淵有關,與這裡無數的魔法師和學者有關。
蒼青是這六國中最博學的人,也是這世界最古老學府的鎮守者,也是令這神秘之地中所有人俯首稱臣的深淵主人。
“我好像在離您越來越遠。”
“不,我還在的。”
季淵抱緊了懷裡昏睡的獅子,直視著他的眼睛:“蒼青,這不會改變任何事情。”
“不會嗎?”
“你現在哪怕並不是我的侍從,也同樣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所以不會。”
男人眸色變深,抬手輕撫了下他的臉。
很重要,不是最重要。
你隻有在提到梅川的時候,才會用最這個字。
“走吧,我們進去休息。”蒼青轉身道:“我知道我們要找的東西在哪裡了。”
這幢房子還是按照玄脊城的那棟小彆墅複製的,連窗台上的燙痕都一模一樣。
幾人重新坐回了長桌旁,羊皮紙浮在半空中徐徐展開,旁邊有片烏鴉羽蘸了墨汁開始憑空繪圖,把深淵上下的結構剖析明白。
“露裡斯身上的封印是人魚族的秘術,被放在了第一千零九十重。”
“雪魄虛淵獸的資料與第六國有關,被放在了第兩千零一十九重。”
“那我們先偽裝好潛入進去,把東西帶走再乾他。”季淵想起了什麼,抱著獅子道:“你的那些信徒呢?剛才打架的時候他們怎麼沒有出來幫你?”
“估計是簽了魂契的原因。”蒼青分析道:“維克多掌握著這些人的魂契,如果毀掉就會讓他們灰飛煙滅,所以他們都被控製了。”
……那這表忠心也沒什麼用。
茶灰抿了口水,起身時隱入了空氣中:“我先回去探探情況,先生好好休息。”
“你注意安全,彆受傷。”
“好。”
露裡斯確認了四周結界的嚴密程度,抬手施法結了鎖。
“今天都很累了,其他事我們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