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衝聽了這些,驀地感歎道:“也不瞞老兄你,近來我也為複職這事煩憂。今早榮國公府那邊來了信,說要保舉我入宮去做皇策中郎將,因不知實情,所以特還是來請教老兄。”
冷子興笑道:“那是正三品的職,手下都是龍禁尉當值,當年榮國公賈璉才出仕時可是眼熱的很,林侯隻管去榮府拜見就是。”
先是頷首說了這些,冷子興多想了一陣,不免是合攏了手上折扇,歡歡喜喜起身。
“這般說來就是大妙了!那府裡當家的夫人是個周全明白人,請了林侯這邊的職,政老爹那邊的職必然也是有了著落!”
聽了這歡喜的笑語,林衝麵上的憂色卻不改。
起身來,林衝先是左右張望了屋中一圈,再探出閣中巡視一眼,方才返身來請冷子興再坐下說話。
“說是這般說,但莫怪我擾了老兄的興頭。近年來我在姑蘇地方,因一群落第秀才在隔壁相會,尚且聽到了榮國公的名頭,卻不是什麼好話。”
“——當朝的榮國公個性桀驁,欺壓群臣,朝會上百卿人前逼迫親王跪伏在前,指使下屬頻頻違逆欺辱內閣諸公在後,實是欺君罔上、窮凶極惡之獠屬。又不顧百姓流離之苦,強命朝廷發兵向西海沿子,為無用之地廝殺連年,以至於天南地北儘縞素,村舍家中無期糧。”
“還有什麼白骨露於野的話語,也就不足以一一道來了。這些個言語如刀似劍,我少年時流落江湖之上,一向也是有些自詡勇武的,那時竟聽得是汗流浹背,足可見人言可畏。”
冷子興笑道:“這是小事,京中卻不見著什麼風浪。”
林衝道:“老兄不知?分明是天子腳下才有所不同。榮國公的名聲已經敗壞到如此境地,我又怎敢去攀附拜見?何況當日也定了恒心,要以傳承家族,以報如海老爺之恩為上,又哪裡敢去招惹這等厲害是非,所以才是叫人躊躇至此。”
冷子興搖頭道:“此言差矣。天地自有造化在此,但逢如風雲際會、龍蛇起陸,降下災劫熒惑之星,實非大仁大惡兩字可堪作比。該遙想古人,如寒浞、商鞅、吳起、秦皇、漢武、石勒、桓溫、王安石等,那個不是當世時名聲狼藉?庸俗之人為輿論、政局、舊俗所脅迫,肉眼凡胎、見識短淺,豈能識得天地之變換?”
林衝若有所思,眉眼漸鬆,這才道:“我也確實知曉那榮國公的性情,做事是膽氣足了些,卻是個極為良善的人,瞧不得貪官汙吏在跟前。”
冷子興道:“是了,近來榮國公賈璉有心整治朝廷受賄成風之陋習,連我亦是知曉了。這事如何暫且不提,如今召林侯保舉為官,可知他是最缺麾下人手之時。古往今來凡是要成大事者,確係少不得親近之人分列左右,舉賢不避親。如林侯,就當去做這一般人,也是趕上了好年景。”
林衝道:“若如此說,實有一番安逸的造化……況且去年家中老爺過世,也多勞駕榮國公在廟堂援助,才有今日方興未艾之時,說來叫我慚愧。”
冷子興聽了,隔著紗窗看了看天色,道:“如此看,林侯是心意已定了?”
林衝即起身來,作輯道:“榮國公府相招,不敢久留。”
於是二人都是起身出門來,算還酒賬。
離了酒樓,方欲各自作辭時,有人腳步匆匆來尋冷子興說話。
“子興老伯,要恭喜你家了。那從榮國府裡出來的老國丈,剛剛升任了工部做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