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北郊。
賈璉因昨日聽了賈政的勸話,提起朝廷苛政致使西北百姓離散一事,心中多少有些不安。所以今日一早就拋下公務,與吳用一齊從外牆上巡視過來,身邊還有順天府尹等官員並五城兵馬司差役隨行。
近年操持於廟堂,他已是許久不曾到過外城地界。
越是觀望,越叫人心驚。
舉目所見的郊野處,儘是雜亂的帳篷、棚戶,麵黃肌瘦的百姓遊蕩在城牆腳下。
這是外頭的,還有擠進城裡求活的,更是連容身之處的帳篷都沒有。東南麵披頭散發的七八個人被廟祝從土地廟裡出來,幾人就地洗漱排泄了後,老幼婦孺沿街乞討,男兒卷起褲腳,不知做什麼去了。
因見到城樓上有官大人來了,牆內牆外,附近的流民不禁麵露悲色,哀聲呼喚不止。
“何至於此?”
吳用訝然張目了一陣,回身來,不免是搖頭歎氣。
那順天府尹拱手回道:“大人仁厚,不過此間皆刁民也,不識皇恩,該有此報。想當今天下海晏河清,此等人卻不守本分,為一家一戶之賦稅潛逃至此,又無力回去,便終日擾亂都中秩序,雖說可憐,亦當可恨!”
近年來百官的吹捧吳用見得多了,這時擺手笑了笑,不以為意,隻來看賈璉麵色。
賈璉望著城樓下已是沉吟了許久,驀地張口:“順天府。”
順天府尹連忙出首來,下輯道:“還請天官吩咐。”
賈璉道:“陝甘總督上表至尚書台,說是陝地大旱,朝廷又行苛政加了賦稅,才至於百姓逃荒。那邊如何且不管他,眼下流民數萬彙聚京中,偏你是怎生處置的?”
順天府尹道:“稟天官,這事下官已先請示朝中,不過按常例開庫賑災,每日有早晚兩次施粥,再於流民各家中擇青壯出來以工代賑,如此安置。”
賈璉道:“亂糟糟這許多人,裡麵可有作奸犯科的?”
順天府尹回道:“已派衙內巡檢儘出,在外巡視,防備生亂。”
賈璉一時無言了,隻望著跪在牆腳哀聲的流民,眉間緊縮。
順天府尹隻怕是哪一句應答錯了,一時心中惴惴不安,仍是低著頭不敢起。
吳用揮手,退去身後跟著的眾人,再對這順天府尹道:“流民數萬,終日與蚊蟲為舞,難免催生時疫,著實需順天府好生看顧。想前任不過上任一月便因這事吃了掛落貶走,不知府君眼下,又能在其位多久?”
順天府尹忙道:“還請大人指點,下官必銘感五內!”
吳用卻不多說了,擺擺手,叫這人也先是退開去。
順天府尹無可奈何,也隻得往後去,與眾人遠遠站定了。
吳用這才來尋賈璉提起正事,言辭難掩急促。
“退兵之事決計退不得!”
賈璉聞言回頭過來。
吳用道:“若非我等在朝中主政發兵,怎能叫石光珠輕易領了京營節度、以辦事不利罷免了先工部尚書?又怎能使邊疆將帥歸心朝中、使皇帝處處依仗我等?”
這是勢術,非權術。
既然興起了主兵這個勢,得了好處,也就輕易脫身不得,吳學究早已看得分明。
賈璉聽得不免搖頭,口內道:“你也不需說這些,軍國大事半點也退不得,先皇帝在位時尚且如此,總不能叫俺還比不得他?續戰的事我已經定了不改,朝中大臣不滿的,且都替段老將軍壓著。”
吳用歡喜得連連稱是,這下放心不少。
複見了賈璉麵上愁容,吳用道:“至於城外此些百姓,兄長不說,我一樣是見著可憐。順天府施粥的事不可取,裡麵決計少不得欺上瞞下的貪吏,不顧城外死活。若要整頓,隻怕反倒又容易讓順天府衙門癱瘓,不能理事。既如此,不如另派‘欽差’,不入順天府衙門一體,隻單追著賑災的糧食去散,才能做實事。”
賈璉稍一琢磨,也覺得這事可靠,道:“就叫趙大趙二兩個去一趟。”
“這兩人…倒也可用。”
吳用微微頷首。
安置流民的事要做,朝堂之上也不能放鬆半點。
再望了望後頭隨同的眾官吏,吳用又有主意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