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大郎垂下眉眼,雙手托筆,將其還給玉麵郎。
即使到如此地步,趙家哥哥依舊是那個溫和待人,禮數周全的趙家大郎。蘇水湄站在一旁,有些心疼趙家哥哥,卻也不怨何穗意。
何穗意並沒有錯,她也隻是在為自己的幸福爭取而已。
“那我,走了?”何穗意試探著道。
趙家大郎一愣,繼而笑道:“何小姐已是自由身,自然是想去哪,便去哪。”
何穗意拿著和離書轉身,去尋大胡須王朗。
王朗看到和離書,臉上似是鬆了一口氣,他朝趙家大郎一拱手。
趙家大郎回禮。
場麵異常和諧,和諧到蘇水湄看向趙家大郎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憐憫和敬佩。
“趙哥哥……”
“嗯?”趙家大郎目送著何穗意跟王朗離開,他轉頭看向蘇水湄。
蘇水湄道:“節哀順變。”
趙家大郎:……
趙家大郎失笑,“隻要你彆再給我吃綠豆糕就行了。”
被發現了。
蘇水湄羞赧一笑,一偏頭看到一旁的玉麵郎,突然神色一凜。
對了,玉佩的事!
蘇水湄看一眼黯然神傷的趙家哥哥,選擇坐到了玉麵郎身邊,她看著玉麵郎這張臉,實在是叫不出口爺爺。
“先前那些閨中女子,難道都是你的生意?”蘇水湄開始搭訕。
“當然。”玉麵郎叼著嘴裡的草,雙手交叉在後腦,他朝蘇水湄睨一眼,“人家隻是做點小營生罷了。”
“什麼營生?”
“幫助女人,脫離苦海。脫離苦海,樂無邊呀`”玉麵郎突然開始哼歌。
蘇水湄覺得差不多了,她道:“其實我是有事想問你。”
玉麵郎猛地一下坐起身,盤腿道:“明碼標價,童叟無欺,一個問題,十兩銀子。”他伸出一雙手,十根手指頭。
蘇水湄瞪圓了眼,“你是強盜嗎?”
玉麵郎大笑起來,“我是采花賊啊!”
蘇水湄:……行吧,反正都是要坐牢的。
蘇水湄沒辦法,扣扣索索的從自己的小荷包裡取出五兩銀子,“我隻有五兩……”
玉麵郎一把搶過那五兩銀子,“那就問半個問題吧。”
蘇水湄:……這半個問題怎麼問?
“沒關係,記賬吧。”一道溫潤的聲音插過來,趙家大郎不知何時站在了一旁,他給蘇水湄遞上手裡的葉子,上麵裝著一點水。
“江兒,喝點水吧。”
“謝謝趙哥哥。”蘇水湄接過那水,麵容羞赧道:“趙哥哥,等我回了京師,就讓人把錢送還給你。”
“沒關係,”趙家大郎道:“一點小錢而已。”
玉麵郎也道:“你彆跟他客氣,那何穗意的賬還是他給付的呢。”
蘇水湄:???這是什麼意思?
蘇水湄轉頭看向趙家大郎。
麵對蘇水湄的眼神,趙家大郎猶豫半響,才呐呐開口,“何小姐出門忘帶銀子了,方才玉麵郎問她要剩下的銀錢,何小姐拿不出來,我便先行墊上了。”
蘇水湄:……她的哥哥喲,您可真是個好人呐!真是送佛送到西啊。
雖然蘇水湄早知道趙家大郎的性格,但她實在是有點接受無能。
趙家行商,偌大家業現如今正在趙家大郎手裡。趙家是蘇州第一首富,自然不將這些小錢看在眼裡,可讓蘇水湄不解的是,商場狡詐,像她趙哥哥這種人,到底是怎麼在蘇州商圈立足的?
蘇水湄開始懷疑,趙家早就已經入不敷出,而她的趙哥哥也早已在商圈裡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隻能啃老了。
“江兒問吧,我再去拿點水來。”趙家大郎去了。
蘇水湄也不再客氣,趕緊詢問玉麵郎,“我聽說前段時間你去當鋪當了一枚玉佩?”
“玉佩?什麼玉佩?”玉麵郎一臉迷茫。
“把你的筆墨紙硯借我。”
蘇水湄拿了玉麵郎的筆墨紙硯,在白紙上畫出了那枚玉佩的形狀模樣。
玉麵郎看到那玉佩,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東西啊。”
“你記得?”蘇水湄難掩興奮之色。
“嘖嘖嘖,那個女人,那可真是個大麻煩。你在找她?”
“……嗯。”其實蘇水湄找的是弟弟,不過她不能說。
“她也算是我的客人,販賣客人信息這種事,有違職業道德。”
“我可以給你錢。”
“這不是錢的事,是我要說了,以後就沒人找我做生意了,那我不是餓死了?我要餓死了,你養我?”
“我養你,你覺得如何?”一柄繡春刀從天而降,抵在了玉麵郎的脖子上。
玉麵郎渾身一顫,訕訕一笑,“我很貴,怕大人你養不起啊。”
“我這刀還值些銀子,給你換一副棺材是夠本了。”陸不言的手穩穩舉著刀,從玉麵郎的後麵繞到他前麵。那張冷峻麵容之上帶著笑,雙眸黑沉,宛如浸著寒月。
玉麵郎朝陸不言抬高雙手,表示投降,“您問,您要問什麼,我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那個女人現在哪裡?”
“哪個女人?”
“不要裝傻,你承擔不起後果。”
“嘖,行吧,告訴你就告訴你……”玉麵郎突然抬手一揚,那細薄的白色粉末朝著陸不言洋洋灑灑而去。
陸不言麵不改色心不跳,任由那粉末撲麵而來,他一腳將玉麵郎踹倒在地,“你以為這種把戲還能再騙我一次?”
男人的腳踩在玉麵郎胸口處,那柄繡春刀在玉麵郎的脖子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蘇水湄看到了陸不言眼中的殺意,那是一股從骨子裡滲出來的習慣,就像是從小被刻入骨髓一般讓人心悸。
她下意識後退一步,麵色微白。
玉麵郎的神色也認真起來,他道:“如果我不說,你就要殺了我?”
“錦衣衛辦事,素來如此。”從陸不言亮出繡春刀的那一刻,他的身份就已經被玉麵郎知道,因此,他也不必再隱藏。
玉麵郎笑一聲,“好一個錦衣衛,好一個錦衣衛指揮使陸不言,你可知道,楊宰相在江湖上給你掛了命,能要了你命的人,他會給黃金萬兩?”
陸不言毫不在意,“想要我命的人能繞京師一個圈,我陸不言從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你陸不言確實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可你身邊的兄弟呢?他們的命你也不顧了?”
“你什麼意思?”陸不言眯眼。
“你們自來蘇州後,就被人盯上了。雖扮了女裝,又與花船分了路,讓我們著實糊塗了一陣,但好在我們眼線廣,還是找到了你們。你們就不覺得你們住的那家客棧有點奇怪嗎?”
陸不言神色一凜,他一把扯住玉麵郎的衣襟,“你們乾了什麼?”
“沒乾什麼,隻是請你的朋友去做客而已。”玉麵郎抬手拍了拍陸不言的手背,“彆激動,我也隻是一個引路人罷了。做點小生意,拿錢辦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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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去。”陸不言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蘇水湄,冷聲道:“你回去。”頓了頓,他又看向一旁的趙家大郎,麵色更加難看,“你也滾回去。”
“這,多個人,多份力量……”趙家大郎的話還沒說完,就聽陸不言嗤笑一聲道:“就憑你?”
趙家大郎麵露羞赧,閉口不言了。
玉麵郎走在前麵,笑嘻嘻道:“一個是帶,三個也是帶,我是無所謂的。”
蘇水湄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把攥住陸不言的寬袖道:“大人,帶我去吧。”
“你知道我要去的是什麼地方嗎?”陸不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蘇水湄拽住的寬袖,語氣依舊淩厲,“你知道我這一去,可能沒命嗎?”
蘇水湄一臉正色道:“我知道。”
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鬆不開那隻攥著陸不言寬袖的手。
“大人,多一個人,多份力量……”麵對陸不言的目光,蘇水湄囁嚅半響,緩慢吐出這句話。
說完,她麵色一紅,覺得自己真是太蠢了,怎麼偏偏說這句話。
陸不言一定也會跟對趙家哥哥一樣,用那張淡薄高傲的臉,用輕蔑的語氣回擊她,“就憑你”?
蘇水湄顫著眼睫,麵前的男人久久沒有出聲。
終於,他開口了,“要走,就跟著。”
蘇水湄立刻抬頭,一臉驚喜地看向陸不言。
麵對小郎君那雙仿若盛著星星的眼睛,陸不言的麵色有些微彆扭,“跟緊點,死了我不管。”
“嗯。”蘇水湄攥著陸不言的寬袖,跟在他身邊。
趙家大郎摸了摸鼻子,也跟了上去。
玉麵郎斜睨陸不言和蘇水湄一眼,然後將目光投向趙家大郎,一副憐憫之態道:“喏,給你扯?”
趙家大郎低頭,看到玉麵郎遞過來的袖子。
趙家大郎:……婉拒。